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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阿晏有一丁點想你,又怎會早早夭折呢?龍生龍,鳳生鳳,是什么樣的種,就會長成什么樣的樹,子熹,你身上流的才是先帝的鐵血啊……”顧昀:“臣惶恐?!?/br>元和帝擺擺手:“今天沒有外人,朕與你說幾句真心話。子熹,你天生應(yīng)當(dāng)開疆拓土,群狼見了也會瑟瑟發(fā)抖地俯首,可我總擔(dān)心你戾氣太重,將來有損福報?!?/br>坊間有傳言,顧昀的外祖——武皇帝就是殺孽太重,才落得晚景凄涼,兒女一個一個都留不住。“魏王的心雖大,但有你守著,太子將來江山可算無虞,我只是有點擔(dān)心你……你要聽朕一句話,萬事過猶不及,你要惜福知進(jìn)退……護(hù)國寺的老住持也算是從小看著你長大,佛法無邊,你若是得空,多去他那里坐坐?!?/br>護(hù)國寺的老禿驢有張烏鴉嘴,曾經(jīng)說過顧昀命中帶煞、克六親,因為這個,顧昀始終不肯踏進(jìn)護(hù)國寺一步。此時聽皇上提起,顧昀心道:“對了,忘了那個老禿驢了,有機(jī)會我一定要跟他秋后算算賬,一把火燒了他那欺世盜名的爛佛堂?!?/br>當(dāng)年老侯爺死后,皇上也是用這番殺孽重而不祥的論調(diào)削弱玄鐵營的??墒墙陙矸钊蓑孕泻I希l繁往來大梁,北疆、西域,乃至東海萬里,哪里沒有虎視眈眈的眼睛在貪婪地看著神州大地?殺孽太重不祥,難道國祚淪落,疆土起狼煙,百姓流離,浮尸千里,就算是以和為貴、萬事大吉了嗎?如果顧大帥同他那一表三千里的大表兄一樣多愁善感,那么泱泱大國中無知無覺的蕓蕓眾生,又要依仗誰去鎮(zhèn)守疆土呢?派朝中翰林們?nèi)ァ耙缘路恕眴幔?/br>顧昀不單想打,還想一勞永逸地打,最好直接踏平西域,打到那些三天兩頭覬覦中原大地的西洋番邦人的家門口,讓他們聞風(fēng)喪膽,再也不敢窺伺別人家的大好河山。平定西域叛亂的時候,顧昀就上書這么要求過,皇上可能覺得他瘋了,一口駁回,駁回不說,還用“尋回四皇子”這么個莫名其妙的任務(wù)將他發(fā)配北疆。當(dāng)然,皇上也沒料到,他把顧昀牽制到北疆,顧昀給他綁回來一個蠻族世子。有些人,殺伐星當(dāng)頭,倘不為良將開疆拓土,必定回朝禍國殃民。行將就木的多情帝王與風(fēng)華正茂的無情將軍一躺一跪,在狹小的床頭最后一次掏心挖肺,依然是誰也不能說服誰。元和帝看著他那雙冰冷的眼睛,忽然一陣悲從中來。老皇帝想,如果當(dāng)年不是自己貪慕皇權(quán),如今是否只是個走狗斗雞的閑散王爺呢?他遇不到那個命中注定的女人,或許會把一世深情許給別的什么人,也不必妻離子散這么多年。這種堆滿了荊棘與枯骨的帝座,大概只有安定侯他們這種殺伐決斷、冷情冷性的人才有資格坐上去吧?元和帝喃喃地叫道:“子熹……子熹哪……”顧昀那宛如鐵鑄的神色波動了一下,他眼睫微垂,繃直的肩膀微微柔軟了下去,不再那么筆挺得不近人情。元和帝問道:“你會怨恨朕嗎?”顧昀:“臣不敢?!?/br>元和帝又問道:“那你以后會想念朕嗎?”顧昀閉了嘴。老皇帝不依不饒地盯著他:“怎么不說話?”顧昀沉默了一會,并不怎么見哀色,只是淡淡地說道:“皇上若去,子熹就再沒有親人了。”元和皇帝的胸口一瞬間仿佛被一只手攫住了,他一輩子沒見這小王八蛋說過一句軟話,如今只這一句,便仿佛將兩代人那不曾宣之于口的恩怨與愛憎一筆勾銷了,只留下荏苒光陰下,孤獨褪色的淺淡依戀。這時,一個內(nèi)侍小心翼翼地在門口提醒道:“皇上,該進(jìn)藥了?!?/br>顧昀回過神來,一抬頭,又成了那睥睨無雙的人形兇器:“皇上保重龍體,臣告退了?!?/br>元和皇帝卻忽然開口叫了他小名:“小十六!”顧昀微微一頓。元和帝吃力地伸手摸到枕頭下,摸出了一串古舊的木頭佛珠:“過來,伸手?!?/br>顧昀看著氣喘吁吁的老人將那串不怎么值錢的佛珠扣在他手腕上,心情有點復(fù)雜。“大表兄……看著你呢?!痹偷叟牧伺乃氖直?,幾不可聞地說道。顧昀心里大慟,表面上的鎮(zhèn)定幾乎要維持不住,只好匆忙告退。三天后,帝崩。文武百官與黎民萬千一起,又一次送別了一個時代。☆、第18章侯府京城一場大雨后,隱而不發(fā)的寒意揭竿而起,露出內(nèi)里行將露結(jié)為霜的蕭條凜冽來。長庚懵懵懂懂地跟著一堆陌生人送走了老皇帝,送葬那天,有八駕馬車?yán)琵埖墓讟?,大路兩邊豎起十萬蒸汽號,自發(fā)地奏響哀樂,噴灑出白煙如蓋,罩住了整個帝都,重甲隔出閑人莫入的藩籬,甲陣外,觀禮者人山人海,有大梁人、夷人、百越人、蠻人……甚至還有數(shù)不清的西洋番邦人。無數(shù)窺伺、揣度的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長庚——身世成謎的皇四子李旻身上,可惜誰也不敢在安定侯眼皮底下上前跟他搭話。長庚被顧大帥明目張膽地藏了起來,數(shù)日來,除了太子和魏王各自在他面前轉(zhuǎn)了兩圈,他一個閑雜人等都沒接觸過。等這一切塵埃落定,長庚被帶到了安定侯府。侯府從外面看,真是威風(fēng)得不行,八字開的大門,掛著青面獠牙的獸頭兩只,口鼻中噴著白汽,三十六個齒輪同時轉(zhuǎn)動,重重的門閂“嘎吱嘎吱”地抬起,便露出內(nèi)里一邊一只人高馬大的鐵傀儡。影壁墻上掛著兩套玄鐵武將的甲胄,汽燈幽暗,家將護(hù)衛(wèi)在側(cè),一股冷森森的肅殺氣撲面而來。當(dāng)然,走進(jìn)去一看才發(fā)現(xiàn),安定侯府上氣派的只有大門。侯府庭院雖深,草木卻十分零落,門面威嚴(yán)得嚇人,里面其實就有幾個寡言少語的老仆,見了顧昀,也只是駐足行禮,并不多話。民間大部分傀儡與火機(jī)燒的都是煤,只有很小一部分用紫流金,通常是大堤壩、開荒傀儡等巨物,歸當(dāng)?shù)刂睂俑盟校劣谀切┙鹳F的小部件,便只有一定品級的達(dá)官貴人才有資格用。當(dāng)然,規(guī)定歸規(guī)定,民間遵不遵守就兩說了——譬如雁回太守郭大人的品級是萬萬不夠的,他家里紫流金器可不止一件,顧大帥的品級盡管非常夠,但府上居然意外清貧樸素,除了幾具鐵傀儡外,幾乎看不見幾件燒紫流金的器物。整個侯府最值錢的,大約就是一代大儒林陌森先生手書的幾塊匾額——聽說陌森先生是安定侯的啟蒙老師,想必這幾塊匾也是白要來的。葛胖小和曹娘子隨著長庚一道搬來,三個沒見過什么世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