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撫家將一聽喝令,頓時一擁而上。長庚自箭簍里抽出一根沉甸甸的鐵箭,在閣樓上緩緩地拉弓上弦,弓尾發(fā)出細碎的白霧,噴在他臉側(cè),那張臉沾了水汽,越發(fā)露出某種溫潤如玉的英俊。沈易暗暗心驚,這弓是給顧昀特質(zhì)的,雖說加了金匣子,可要達到白虹箭的效果,也萬萬不是普通人能拉得開的,長庚拉滿弓瞄準,雙手穩(wěn)如磐石,一絲都不抖——這位小殿下的功夫恐怕不止是“沒擱下”而已。沈易:“就算大帥真有心妥協(xié),誰又能代替傅將軍收拾南疆爛攤子?”長庚:“愿聞其詳?!?/br>沈易飛快地將朝中大小武將盤點一番:“除了新任江南水陸提督趙友方有幾分能耐以外,其他都不堪大用,或許不乏猛將,但做一方統(tǒng)帥,光能打不行,資歷與經(jīng)驗缺一不可,還得能和地方勢力乃至于兵部那幫飯桶扯皮,皇上總不能把水軍統(tǒng)帥拉到南疆大山來吧?”閣樓下的傅志誠當然不肯束手就擒,南疆大將不愧悍勇無雙之名,一劍削掉了一顆腦袋,轉(zhuǎn)身迎向身后逼過來的重甲,不躲不閃,揮劍直上,飛身踏上重甲肩井,整個人在空中翻轉(zhuǎn),三個隨行的南疆軍反應(yīng)過來,緊跟著迎上,手中絆馬索鞭子似的卷來,將那重甲緊緊纏住。火機與傅志誠同時發(fā)出怒吼,那傅志誠雙手持鐵劍,狠狠往下一送,精準地送進了重甲頸后空隙中,一劍捅穿了甲中人的脖子,重甲僵硬地往前挪了一步,站在原地不動了——血這才溪流似的滴下來。傅志誠騎在重甲肩頭,伸手一摸臉上血跡,鷹隼般的目光直逼蒯蘭圖。蒯蘭圖終于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就在這時,一支箭如白虹貫日,自高處俯沖之下,尖鳴聲回蕩在整個匪窩中,傅志誠瞳孔驟縮,卻已經(jīng)來不及躲閃,那箭精準地擦過蒯蘭圖的官帽,當空將蒯巡撫的官帽炸成了兩半,發(fā)髻也散了,蒯巡撫成了個披頭散發(fā)的男鬼。隨即它筆直地穿過重甲胸口,將雙層鋼板一下打了個粉碎,傅志誠被沖擊力所迫,踉蹌著摔下來,鐵箭去勢依然不減,驀地釘在地上。地面炸裂成坑,三個南疆軍同時退開,箭尖剛好釘在他們那三條絆馬索的交點上。箭尾震顫不休,如蜂鳴嘈嘈。“太放肆了,”長庚幾不可聞地說道,隨后,他在所有人驚懼的回望下,又拉了一根鐵箭上在弦上,對沈易輕聲接上了自己的話音,“沈?qū)④妱e忘了,還有一個人。”沈易仍沉浸在他那驚鴻一箭中,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恕我想不出了?!?/br>長庚:“遠在天邊,近在眼前?!?/br>沈易吃了一驚,失聲道:“什么?”長庚:“嗯,就是你?!?/br>閣樓下的顧昀絲毫不見平日里游刃有余,因為面色緊繃而顯得格外冷淡:“蒯巡撫,我一直想請教,是誰給你的膽子養(yǎng)這么多私兵的?”蒯蘭圖面如土色,耳畔灌滿了那鐵箭的“嗡嗡”聲,弄不清顧昀是站在哪邊的,頓時有些慌亂:“大、大帥有所不知,南中巡撫因地處邊疆,為防暴民作亂,因此朝廷特赦,可有一支防衛(wèi)軍……”顧昀:“天下防衛(wèi)軍,除皇上的御林軍外,不得用輕裘騎兵以上火機鋼甲,御林軍的重甲金匣子也不可超過六印——蒯蘭圖,是我記錯了還是你記錯了?”蒯蘭圖倒抽了一口涼氣。他當然知道自己僭越,但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以扣個大帽子狠參一筆,但要是能扳倒傅志誠,讓擊鼓令得以推行,那就是大功下的小節(jié)有失,根本不算什么,事已至此,絕不能回頭,他狠狠地攥住拳頭,陰惻惻地道:“叛臣賊子在側(cè),侯爺現(xiàn)在要和我掰扯護衛(wèi)軍超制嗎?”顧昀眉頭微皺,似乎不習慣與人當面耍嘴皮子,與當年他在東海叛軍船上的油嘴滑舌簡直判若兩人,蒯蘭圖立刻自以為捕捉到了他這一閃而過的神色,突然覺得傳說中的安定侯也沒什么可怕的。蒯蘭圖豁出去了,心想:“他也不過就是個身份貴重的年輕人而已,沒有老侯爺舊部,顧昀算什么?”傅志誠怒喝道:“姓蒯的,你說誰是叛臣賊子!”蒯蘭圖揚聲道:“諸位,我等現(xiàn)已被叛軍圍困,為今之計,只有擒賊擒王,不讓他們有反應(yīng)的時機!也請貴人們約束手下,不要放縱叛逆!”傅志誠怒極反笑,他本就長得面容丑陋,笑起來更是形同惡鬼:“擒我,你倒試試!”話音才落,傅志誠的親兵們率先發(fā)難,一擁而上地闖入山匪老巢大殿中,南疆軍親衛(wèi)與巡撫的防衛(wèi)隊登時短兵相接。小小杏子林匪窩轉(zhuǎn)瞬便被甲戈填了個水泄不通。沈易不明白顧昀為什么還在裝慫看熱鬧,被震天喊殺聲所激,差點要掉頭下閣樓,一轉(zhuǎn)身,卻看見長庚面不改色,箭尖指向始終不離顧昀周遭,誰膽大包天敢靠近,就要把誰穿成串。“沈?qū)④姺判?,義父心里有譜,我也盯著呢?!遍L庚說話的時候有種不顯山不露水的篤定和不容置疑。一瞬間,沈易心里忽然生出一個想法——顧昀剛剛刻意激化傅志誠與蒯蘭圖的矛盾,是想借刀殺人么?長庚:“今天如果傅志誠被拿下,南疆統(tǒng)帥空缺,皇上雖然一意孤行,但也知道輕重,邊疆重地,必要大將來守,放眼朝野,沒有人比沈?qū)④姼匈Y歷了——何況說到底,皇上打壓我義父的兵權(quán),不過是疑心病太重而已,他們從小一起長大的感情在,大梁的安危也還架在我義父肩上。擊鼓令一出,玄鐵虎符形同虛設(shè),南疆統(tǒng)帥任誰當,都是有統(tǒng)轄權(quán)卻無實際兵權(quán),義父既然已經(jīng)表明態(tài)度,皇上難道不應(yīng)該打一棒子給一顆甜棗,為沈?qū)④娦袀€方便?”說到這,長庚頓了頓,笑道:“沈?qū)④娔憧?,皇上雖然不怎么待見我這個便宜弟弟,逢年過節(jié)該給的賞卻一分也沒少過,加起來比義父的俸祿還高些呢?!?/br>沈易忽略了“府到底是誰在養(yǎng)家”這個復雜的問題,他震驚地看著長庚,神色幾變,良久才感嘆道:“殿下真是不一樣了。”當年他們從雁回小鎮(zhèn)領(lǐng)出來的少年那么單純倔強,喜怒哀樂全都一目了然,沈易暗地里欽佩過很多次他心志堅定——換個普通孩子,一夜間從小鎮(zhèn)少年變成當朝皇子,早被繁華帝都迷了眼了,而長庚那時候還是個從來不知榮華富貴為何物的孩子,卻居然毅然離開侯府,寧可天高海闊浪跡江湖,也不肯回去做他井底之蛙的貴人殿下。此時在劍拔弩張中與他侃侃而談天下大勢的年輕人,周身已經(jīng)褪盡稚氣,面目全非得讓他心驚膽戰(zhàn)。長庚沒應(yīng)聲,四年來,他從身到心都不敢有一天懈怠,不是為了想要建功立業(yè),而是想盡快強大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