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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問必答,有求必應,李豐曾經(jīng)一直非常喜歡他。“快起來吧,”李豐臉上最后一點怒色也消退了,“皇叔是國之利刃,朕還要靠你安定四方呢?!?/br>顧昀聞言,緩緩俯身,額頭微微碰了一下自己撐在地上的指尖。李豐舒了口氣,感覺此人算是說通了——顧昀這些年來為人越發(fā)圓滑,也足夠識時務,早不再像前幾年那樣一點就炸了,方才不輕不重的頂撞,大概也是他聽見“樓蘭”倆字有些反應過激而已……樓蘭么,顧昀在那邊五年多,感情想必是深厚的,也不是不能理解。這么一想,李豐的心里又軟了不少,甚至打算親自伸手去攙顧昀。不料他這手還沒伸出去,顧昀卻已經(jīng)直起身來,平靜地說道:“皇上,樓蘭雖小,但與我朝一向友好,當年西域多國叛亂,我軍在黃沙荒丘中被圍困了二十多天,唯一與我通風報訊、偷運糧草藥物的是樓蘭人,后來西洋、西域、天竺等地多國與我大梁締結古絲路新條,樓蘭也在其中——”李豐伸到半空的手就這么僵住了,他先是一愣,隨即大怒,喝道:“夠了!”“因覬覦他國之物,興兵進犯,乃是不仁;拋卻舊恩,毀約背信,乃是不義!”顧昀絲毫沒有一點要夠了的意思,字字如刀,毫不拖泥帶水地砸在金殿暖閣的地上。李豐氣得哆嗦:“住嘴!”他轉手拂過桌案上文房四寶,順手抄起一方硯臺,狠狠地砸了出去,顧昀躲也不躲,任那方硯臺重重地磕在他肩上的輕甲上,“嗆啷”一聲脆響,尚未收干的墨水順著安定侯那云錦朝服的胸口淌了下來。李豐:“顧昀,你想干什么?”顧昀面不改色地說完了自己的話:“不仁不義之師不祥,玄鐵營五萬將士,雖不畏死,亦不敢奉此召,請皇上收回成命?!?/br>☆、第50章殺機西暖閣外的地火每隔一炷香的時間就自己加一回炭,碗大的齒輪環(huán)環(huán)相扣,無論加炭還是吹煙,全都有條不紊,背后一縷一縷地蒸出裊裊的白汽,時而發(fā)出仿如嘆息的低吟聲。暖閣內針鋒相對的君臣二人一跪一站,李豐的手緊緊扣住了九轉蟠龍的桌案,青筋暴跳,一字一頓道:“你再說一遍?!?/br>顧昀話說完了,也意識到自己不該將皇帝頂撞得太過,登時先行退了一步:“臣萬死。”李豐面色鐵青,神經(jīng)質地轉著指間的白玉戒指。顧昀又低聲道:“只是古絲路之事,牽一發(fā)而動全身,還請皇上從長計議?!?/br>李豐陰惻惻地問道:“安定侯是覺得,除你以外,朕手中再無可用之將了嗎?”話說到這份上,再接下去就只能是吵架了,顧昀干脆緘默不語地裝起死來。這時,祝小腳突然快步走進西暖閣,掐著老旦似的嗓子嚶嚶嗡嗡地稟報道:“皇上,王國舅到了,在殿外候旨呢……”皇上大發(fā)雷霆的時候,倘若有大臣來訪,內侍一般會勸他們在殿外多等一會,祝小腳這是有意解圍,顧昀看了他一眼,微微眨眼,示意自己領情。李豐眼角跳了幾下,臉上繃出了幾道刻薄的弧度,他居高臨下地看了顧昀一眼,冷冷地說道:“安定侯還是去殿外涼快涼快吧,省得被炭火沖昏了頭,不知道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顧昀:“皇上保重龍體?!?/br>說完,他躬身退出,利索地往西暖閣外的雪地里一跪,果然涼快去了。李豐陰鷙地注視著他的背影,后進來的國舅王裹大氣也不敢出地站在一邊等著,有個不長眼的小內侍想要上前收拾方才在安定侯身上撞碎的墨,被祝小腳一個眼神釘在原地,頓時噤若寒蟬地僵住,片刻后貼著墻邊跑了。王裹一邊打量著皇帝的臉色,一邊低聲勸道:“皇上,那安定侯年輕氣盛,又是邊關行伍里和茹毛飲血的莽漢們一起待慣了的,有時說話未免有些不知進退,皇上犯不上為了他生氣啊。”李豐半晌沒吭聲。當年元和帝最終屬意長子李豐為太子,就是因為他勤勉又不失手腕,有明君風范,做一個守成之君綽綽有余,李豐剛剛繼位的時候也確實與先帝的期望相符。然而元和帝也確實給他留下了一個爛攤子,如今的大梁王朝需要一個魄力與眼光缺一不可的中興之帝,守成之才還不夠。隆安皇帝自登基以來,可謂是諸事不順,午夜夢回時他也時常捫心自問:“朕是否擔得起這個天下?”可是一個人——特別是位高權重的人,倘若總是這樣自問,一般也就越發(fā)容不下別人對他發(fā)出同樣的質疑。王裹的臉都快笑僵了:“皇上……”李豐忽然打斷他:“國舅,朕這一陣子,心里一直有個問題——玄鐵虎符乃是武帝所賜,顧昀為何會順順當當主動交還給朕?”王裹一呆,壯著膽子看了隆安皇帝一眼,覺得這問題簡直是吃飽了撐的——難道皇上還盼著顧昀作天作地的大鬧一場,或者干脆造反嗎?“這……”王國舅心里飛快轉念,不知道怎么說合適,只好以不變的馬屁應萬變的君心,回道,“皇上千古明君,臣等皆當鞠躬盡瘁侍奉左右,不過小小一張玄鐵虎符,便是皇上要我們這些人的身家性命,誰又會有怨言呢?”李豐低低地笑了兩聲:“恐怕未必啊,國舅,朕也是今天才想明白,其實顧昀交不交玄鐵虎符都是一樣的,四方將領身居要職者,有多少是顧氏一黨?如今軍中之事,侯爺比朕說話還要管用呢,虎符不過是一個虛物,于他有什么用?”李豐說話時聲音和緩,壓在嗓子眼里將出未出似的,像是親切的午后閑聊,王裹聽了卻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只覺得這話中的殺機快要滿溢出來了。“今日宣國舅進宮,本是想找你說說樓蘭之事,算了吧?!崩钬S疲憊極了似的擺擺手,“愛卿且去,朕也累了?!?/br>王裹連忙應了一聲,低眉順目地退出西暖閣。這年也不知怎么了,分明已經(jīng)過了雨水節(jié)氣,京城里的雪卻一場連著一場,總是牽牽絆絆地下不干凈,顧昀跪了不到小半個時辰,朝服上已經(jīng)結了一層冰渣,肩頭的玄鐵被細雪蓋住,越發(fā)冰冷得不可思議。王裹匆匆與他擦肩而過,瞥見這聲威赫赫的安定侯那張蒼白俊秀的臉,心里暗嘆了口氣,覺得可惜,然而也僅此而已了,王裹是個聰明人,知道自己如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是拜誰所賜,也知道自己該干什么。帝都的夜色就這樣深沉濃重了起來。等伺候李豐睡下了,祝小腳才壯著膽子遛出來,拎起傘顫顫巍巍出來看顧昀。顧昀快要融在雪地里了,祝小腳便拿著蘭花指摔打回廊上灰衫的小內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