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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語說得耳根都麻了,才知道此人不愧精通三十六計,教給沈易的那點敢情都是皮毛。顧昀嗅了嗅他的鬢角,贊道:“酸香撲鼻——陛下,咱倆打個商量,你剛喝了一缸醋,給我喝一口酒好不好?”長庚給氣笑了:“做夢,你聞味吧。”顧昀“嘖”了一聲:“昨天還讓我舔了一筷子呢,怎么今天變成純聞味了?都怪沈易這禍害,大過節(jié)的非得跑來礙眼……”長庚從一邊抽出一根筷子,在溫好的小酒盅里沾了一下:“拿去嘗,別討價還價了。”顧昀:“……”兩人中間夾著一根酒香四溢的筷子,相顧無言了片刻,就在長庚以為顧昀今天老實了的時候,顧昀忽然將那根沾了酒的筷子抽了出去,輕輕地聞了一下,然后他飛快地扳過長庚的下巴,將沾著的酒液都抹在了長庚的嘴唇上,迅雷不及掩耳地湊過去舔干凈了,礙事的筷子“啪嗒”一聲被他丟在了一邊。長庚呆若木雞地被他占了個酒香四溢的便宜,全然沒反應(yīng)過來。顧昀舔完一抹嘴,似笑非笑地飄然而去:“好酒,醉了。”慘遭花樣調(diào)戲的新皇陛下原地僵立片刻,終于忍無可忍地追了過去,感覺自己十分有必要親自檢查一下顧將軍的傷養(yǎng)得怎么樣了。番外四清明雨后長庚對外聲稱為了避嫌,即便偶爾夜宿宮中,也絕不涉足后宮,后宮一干事宜依然歸皇后管,所幸李豐的后宮人丁不旺,皇后那病秧子也勉強拿得起來。整天來宮里點卯,下朝掛印走人的皇帝古往今來聞所未聞,剛開始有人站出來說如此這般的不合理法,都被罵回去了——皇上登基之初就聲稱自己只是個“代皇帝”,如今代得兢兢業(yè)業(yè)絲毫不逾矩,怎么總有馬屁精唯恐天下不亂地企圖攛掇他竊國呢?以徐令為首的御史臺成了御用噴壺,將“破舊立新”別在腦門上,每天專門負(fù)責(zé)給朝廷的各項政令尋覓種種理論依據(jù),以便吵架吵得更加名正言順。不住在宮里的皇上有時候會裝模作樣地回雁王府,然后將雁王府當(dāng)成個偶爾私下接見朝臣的“客廳”,轉(zhuǎn)身就往侯府里鉆——反正沒有兩步路。這一年的雨水下來得比往年早了不少,清明前夕就一場連著一場的小雨常年不在家的顧昀雖未卸甲,卻總算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在京城常住了,他難得對自己家有這么重的歸屬感,于是命人將荒草叢生的侯府整了整。幾乎快要傳出鬼故事的安定侯府里里外外折騰了好幾天,總算有了點住人的樣子。修理園子整飭房舍的時候翻出了不少經(jīng)年舊物,于是每天跟在霍統(tǒng)領(lǐng)身后扒拉舊東西就成了不著調(diào)的皇上晚上遛食的新愛好。“這是當(dāng)年長公主的舊物嗎?”長庚指著一個方方正正的盒子問道——未免不尊重,他沒有貿(mào)然上手動。收拾屋子的粗使老婦看了一眼,笑道:“可不是么,專門給小侯爺做的。”說著,她把那盒子打開,只見那活像個藏珠匣的寶盒里居然是個“雞毛撣子”。長庚:“……”那老婦道:“小侯爺幼時搗蛋得很,訓(xùn)斥一頓他根本不忘心里去,關(guān)思過房里他自己會撬鎖鉆出來,還知道跑去廚房偷吃,打輕了根本不管用,老爺又是那么個暴脾氣,一來二去就要上家法,家法的那些個家伙式皇上是知道的,老侯爺下手又黑,豈是小孩子禁得住的?公主怕打出事來,有一回行軍途中看見一個村婦拎著掃把訓(xùn)子,便想出這么個招數(shù)對付他?!?/br>長庚雙手將那揍過顧大帥的雞毛撣子“請”了出來,只見此物內(nèi)撐是一根細(xì)細(xì)的桿子,用力過猛會斷,不至于打出人命來,外面一圈厚厚的“雞毛”也不是真的野雞毛,是細(xì)細(xì)的小竹絲和一種不知什么動物的堅硬的毛編在一起湊成的,往身上一抽,那滋味……他從小在侯府里長大,比正牌主人都像主人些,老仆婦雖然改口稱“皇上”,卻絲毫不見外,樂呵呵地說道:“咱家侯爺小時候可真是淘出圈了,上房揭瓦,無惡不作,后來就怕這個,不管干什么,只要一提,指定能老實一會。”顧昀在長庚面前從來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長輩模樣,他那童年少年時代對長庚而言都是空白的,因此聽得格外津津有味。“公主要打他的時候才好玩,滿院子跑,一邊跑一邊哭,嚎得跟真事似的?!?/br>長庚奇道:“真事?難不成是裝的?”“當(dāng)然是裝的,”老仆婦邊走邊嘆道,“咱家小侯爺小時候,不上幾板子真章,別指望能讓他掉真眼淚,你看他滿院子哭,干打雷不下雨,嘴里的詞一套一套的,動輒就可憐巴巴地來一句‘娘,你不喜歡我了嗎?你不要我了嗎?我不是你身上掉下來的rou嗎?’要不然就‘娘是想換一個比我好的弟弟嗎?我都改了,求求您別換弟弟,我就一個娘,要是也不疼我,我就成了沒人要的野孩子了’……聽得人心肝亂顫,公主都不忍心下手收拾他?!?/br>長庚一想那情景,笑得喘不上氣來,顧昀不愧是兵法大家,從小就知道“虛實相生”“攻心為上”。老仆婦眼角的皺紋中笑意一閃而過,隨后她話音忽然一轉(zhuǎn):“后來去了一趟邊疆,回來就什么都變了。”長庚臉上的笑容漸消。老婦兀自回憶道:“每天就把自己關(guān)在房里,不理人,也不哭,送飯進(jìn)去,怎么拿進(jìn)去怎么推出來,誰哄也不開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原來是個小猴子,回來以后成了個小鬼,整個人都變了——過了有兩三個月,老侯爺才安頓了北邊的事回府……唉,他還不如不回來。要我說,老侯爺待自己的兒子也真是狠,大概也是出了那么檔子事,怕他真就這么廢了吧?!?/br>長庚輕聲問道:“怎么?”“老侯爺一腳踹開他那房門,生生把他從屋里揪了出來,您想,他眼睛受了那么重的傷,乍見天光怎么會不疼?一邊踉踉蹌蹌地跟著一邊流眼淚,這回是真眼淚,反而一聲沒吭。”老仆婦伸手一指,“就是那片小池塘,老侯爺把馬鞭子網(wǎng)成一圈,圈在侯爺脖子上,按著他的頭逼著他往水里看,沖著他的耳朵吼‘你看看你現(xiàn)在什么樣,配姓顧嗎’?!?/br>長庚順著她的手指看去,荒了多年的池子早已經(jīng)干了,這兩天才重新注了水,養(yǎng)了幾條新魚,正悠然自得地擺尾來去。“小侯爺喉嚨卡在馬鞭上,吼回去說‘我看不見’?!?/br>長庚隨著她的話好像回到了若干年前,握著“雞毛撣子”的手微微地抽動了一下。“老侯爺就把他的頭按進(jìn)水里,說‘看不見你趴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