帥在發(fā)脾氣。

凌一感覺在別人不知道的時候聽他講話不太好，打算先離開一會兒，但是門中忽然傳出了林斯的聲音！

“如果你非要限制他們，可以用另外的方法，”林斯聲音冷淡，“但是我絕對不會在芯片上增加這個功能，沒有人的生命應(yīng)該因為這種猜疑被威脅，請您尊重他們的人權(quán)?！?/br>
“和平年代才有人權(quán)！”元帥提高了聲音。

“我們現(xiàn)在不和平嗎？”

“現(xiàn)在是發(fā)展時期！”元帥敲了敲桌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有潛在的危險！不能出現(xiàn)能被利用的漏洞！”

“還有你，”元帥道，“你這種偏執(zhí)狂就是最大的漏洞！”

林斯似乎是笑了一聲。

元帥的聲音嚴(yán)肅起來：“退一步說！即使在和平年代，軍隊中也不存在人權(quán)。林斯，你太天真了?！?/br>
他頓了頓，繼續(xù)道：“你這種人，受過良好的教育，在安全的城市里被牢牢保護(hù)著長大，上學(xué)，甚至沒有出過實驗室——你不知道戰(zhàn)爭到底有多殘酷！為了防止更殘酷的事情，我們必須做一些并不好的東西。”

“抱歉，元帥?！绷枰宦犚娏炙沟穆曇舻溃骸拔铱赡軟]有受過您口中那種良好教育，也經(jīng)歷過戰(zhàn)爭，我的父母死于熱核武器的直接輻射，十歲的時候，我在城市外靠最劣質(zhì)的基因治療活著?！?/br>
凌一看著那扇門，有點發(fā)怔。

這是林斯從來沒有提起過的事情。

林斯很少追憶往事，即使有，也是和鄭舒或者阿德萊德一起，說一些學(xué)生時代的記憶。

從那些對話中，能零零碎碎拼湊起來一段充滿陽光與白鴿的往事。

所以凌一認(rèn)為，這就是林斯全部的過去了。

但是似乎在這之前，還有一些被深深埋起來的東西。

他緩緩呼吸了一下，想抬起手叩門，卻又猶豫到底要不要敲。

在這猶豫的片刻，他聽見元帥的聲音再次響起：“我很抱歉。”

元帥繼續(xù)道：“你很敏銳，但是也非常不可理喻，我不能理解你這種人在堅持什么，我只堅持我的要求?！?/br>
“那您可以理解為我在堅持與您作對，”林斯冷淡道，“我不同意，您可讓鄭舒在骨骼上安裝可以使它瞬間失效的程序，但不能讓我往人腦中植入芯片□□。”

元帥顯然也意識到了和林斯的溝通是無效的——事實上，他們兩個的溝通從來沒有有效過。

“我再考慮一下?！彼龀隽艘稽c微小的妥協(xié)。

此后，房間里沉默了很久。

凌一這才輕輕扣了扣門。

“進(jìn)來?！痹獛浀馈?/br>
凌一抱著表格走了進(jìn)去：“下午好，元帥先生?！?/br>
“唔，”元帥的語氣比之前有所緩和，“你好，小家伙?！?/br>
“我在申請第三區(qū)的房間，需要您的簽字?！绷枰粚α炙拐Ａ苏Ｑ劬?，站在元帥的辦公桌前。

“都長這么大了。”元帥隨口感嘆了一句，拿起筆在表格上簽上名字：“好了?！?/br>
“謝謝元帥?！绷枰唤舆^表格，對元帥道了謝。

“您沒有別的事情的話，”林斯淡淡道：“我們就先走了。”

元帥心煩意亂地擺了擺手。

林斯就帶著凌一走出了辦公室。

林斯看見凌一的房間申請已經(jīng)完成了，道：“去收拾你的新房間？”

凌一點了點頭。

凌一的房間被安排在了“l(fā)imitless”的生活區(qū)域內(nèi)，和上校與斯維娜都離得很近，更幸運的是，這是一個靠著舷窗的房間，一抬頭就能看見外面的無垠星海。

亮紗一樣的星云大團(tuán)大團(tuán)浮在星海里，緩緩移動、舒展。星星像是散落其中的鉆石項鏈，微微閃爍著璀璨的輝光。

等把一應(yīng)生活用具都擺好，鋪好床，凌一關(guān)了燈，鉆進(jìn)了被子里。

“今晚在這里睡？”林斯問。

“你也在這里睡?！绷枰坏?。

林斯“嗯”了一聲。

凌一看著近在咫尺的星海，幾百光年外的恒星光透過舷窗，淡淡照著自己，感覺整個人都有點輕，像是睡在星海里了一樣。

他感到林斯也過來了，抱住了他的手臂。

林斯見他很久沒有說話，問：“怎么了？”

“我今天聽到你和元帥說話了。”凌一想了一會兒，說出了這件事。

“嗯?！绷炙沟?，“元帥總有一些不切實際的想法?！?/br>
“我還聽到你說了以前的事情……”凌一的聲音有些低落，“戰(zhàn)爭，你的父母，那些……”

“假的，”林斯道，“不然怎么對付元帥？”

凌一懷疑：“真的嗎？”

“嗯……我當(dāng)然不可能沒有受過良好的教育，”林斯說道，“我的家庭還算不錯，所以童年還算愉快，后來戰(zhàn)爭發(fā)生得很意外……我的父母確實是死在了戰(zhàn)爭里，有一段時間我比較辛苦，是在城市外面——后來就好了。”

但是凌一早已經(jīng)在各種書籍和其它人的講述中知道那時候地球的狀況。

世界各處都發(fā)生著頻繁的戰(zhàn)爭，熱核武器每天都在收割著無數(shù)人的性命，貧瘠的資源根本無法維持幾個巨型城市以外的資源消耗，城市外面，沒有電，沒有干凈的水，土壤中長不出作物，不僅因為土壤中的重度污染，還因為厚厚的塵埃云隔絕了陽光，因為缺乏光照而蒼白的幼苗羸弱得只能活幾個小時。

更可怕的是輻射污染——除了幾個城市有完善的保護(hù)措施外，其它地方都存在著或多或少，但是日復(fù)一日累積下來都能夠致命的輻射塵埃。

地球上的人口在短短幾十年中從幾十億削減到了幾億。

林斯的語氣非常輕描淡寫，但是凌一知道，戰(zhàn)爭、死亡、離開城市，那些事情根本不可能像是他說的那樣云淡風(fēng)輕！

——他忽然覺得很難過，為什么在林斯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這些所有殘忍的事情之后，才來到了他的身邊。

“林斯?！彼p輕喊道。

林斯：“嗯？”

“我什么時候才會更好一些呢？”他看著遙遠(yuǎn)的星星：“我要長到多大才能保護(hù)你呢？”

林斯：“你現(xiàn)在沒有在保護(hù)我嗎？”

“不是……”凌一組織著自己的語言，“就是那種……你難過的時候，我可以在你身邊，然后和你分擔(dān)一些東西，或者可以讓你好起來?！?/br>
他想了想，又認(rèn)真抱怨道：“但是我不知道該怎么做，不知道該去哪里學(xué)，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你，因為我沒有見過那些東西，記也記不起來，你又不讓我知道那些不好的事情?！?/br>
“因為你現(xiàn)在要做的事情是好好長大，而我保護(hù)你，”林斯的聲音帶了一絲溫潤的柔和，“碧迪那時候說，在柏油馬路上是栽種不出百合花來的，所以我有很多東西都沒有教你，希望你能理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