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事呢？”總是對小孩和老人發(fā)不起脾氣，哪怕是仇家的親骨rou，我的語氣依然循循善誘。

    南風(fēng)狀似很老成輕咳一聲，但接下來，他哀求的態(tài)度仿佛在向我作揖，惹人心生愛憐：“我有個東西，想送給你和江爸爸，要見到你才能給，你可不可以出來見我一下？”

    ☆、第四十七張?zhí)幏絾?/br>
    二十分鐘后，我等來了江醫(yī)生的車。

    康喬很罕見地沒有尖牙利嘴地抨擊我“見異思遷”“有異性沒人性”，只是說，“你和江醫(yī)生好好溝通吧，如果愿意和他聊這幾天遇到的問題，就跟他一并說了吧?！?/br>
    我也決定如此，當(dāng)然，得先等到南風(fēng)離開。

    南風(fēng)坐在后排，我擔(dān)心他小孩子家家的容易孤獨，就沒去副駕，而是陪他待在了后面。

    上車后，我才注意到這小孩懷里抱著一只小巧的泰迪熊毛絨玩具。

    他也看到了我，馬上就乖巧地喚我：“吳含jiejie?！?/br>
    “嗯。”我替他把貼在額頭上的凌亂劉海理到一邊，試圖表達我對他的態(tài)度。

    我不討厭南風(fēng)，相反還有些可憐他。他是一場失敗婚姻的附屬品，一次愚蠢感情經(jīng)歷的犧牲品，而他自己可能也清楚這些。

    挨著他坐好后，我就沒動。

    南風(fēng)望望我，又望望江醫(yī)生，然后才就著小手小腿，吃力地從座墊上直起身子：“江爸爸，你先等一下，先別開車?！?/br>
    江醫(yī)生把車熄火，掉過頭來問：“有什么事？要上廁所？”

    “不是，”南風(fēng)把那個緊緊裹在胸口的泰迪熊抽出來，懸空遞給江醫(yī)生，奶聲奶氣說：“我有東西，要給你們，給你和吳含jiejie聽。”

    江醫(yī)生看了我一眼，露出困惑的神情。

    我搖搖頭，表明同樣不知情。

    南風(fēng)掀開小熊的外套，里面有個黑色的小開關(guān)，他rou乎乎的小手指往上一按，熊的身體里便流淌出一段清晰的對話。

    是一男一女的爭吵。

    女人語氣尖銳，而男人的嗓音卻趨于衰老。

    “我說過了，我愿意去受這個風(fēng)險！我前兩年在鄉(xiāng)下的時候！什么苦沒吃過？你以為我沒被那個男人打過么？我后背還有香煙燙過的印子，我還怕什么？就算現(xiàn)在挨一刀又能怎么樣？我只想回到過去……回到當(dāng)初的生活……我真的后悔了，我只想回去，回到從前，拿回我自己本來就有的東西……”

    “小冉啊，你根本不懂事，這么多年，你一點長進都沒有，還是想什么做什么，你想過么，就算我們家這會厚臉皮地去和老江商量，你認為他家還看得起你這個以前的孫媳婦？你這幾年鬧得太狠了，誰的耐心和好意都被磨光了，全是你自己作的！”

    “爺爺，你還不明白嗎？我想這個方法，就是不甘心看到你們拉下面子去求江行他們一家子，就用我說的法子不行嗎？我特地把張老師請到家里來商量，就是為了讓他配合我這個方法，張老師的愛人前兩天剛在承淮他們病區(qū)出意外死了，時機正好。如果，我們直接去談復(fù)婚的事，江老爺子肯定不會同意，但如果有道德的約束和輿論的譴責(zé)，有對我和我們家的虧欠，你覺得江行不會再考慮考慮嗎？”

    “不好！太荒唐了！”老人呵責(zé)了一聲。

    “是太荒唐了，我這幾年一直在做荒唐事，你就當(dāng)是最后一次吧，爺爺，”女人的音色染上哭腔：“我求你了，最后一件事，如果能重新?lián)碛幸郧暗纳睿乙欢ê煤眠^日子，好好對你們，對承淮，對小風(fēng)兒……你們一直知道我的，我想什么，就一定要得到，這是最后一次，爺爺，哪怕不能成功復(fù)婚，但我和我們南家的名聲，也會好起來的，不是嗎。看你們這么些年因為我的任性背負罵名，我心里也不是滋味，你就讓我試一試，你就再幫幫我……最后一次，讓我拼一把，賭一賭，也許他就回心轉(zhuǎn)意了呢，他現(xiàn)在和那個大學(xué)生在一塊，也許就是寂寞了，他這兩年待你和小風(fēng)兒那么好，一定還是對我有情意，他就是一時間被年輕小姑娘迷了心竅，你就幫我一次，行嗎？”

    ……

    接近十分鐘的交談，信息量大得令我瞠目結(jié)舌，其實我和康喬已經(jīng)隱約猜到了這些，但這一切因果始末真正赤條條擺在眼前的時候，我還是會激動得發(fā)抖，而更加令我意想不到的是，用錄音玩具記錄下這一切的，只是個尚在三歲的小男孩。

    錄音內(nèi)容的尾聲，當(dāng)天犯案的那位“張老師”加入談話。此刻，南風(fēng)和我們開口說：“他們都以為我在房間里睡覺，其實我沒睡著，我就把熊貼著房門聽，這樣錄下來的會更清楚。他們沒人知道?！?/br>
    他的黑眼仁里有很多不諳世事的無辜，可他的言行舉止又分外懂事：“我也不知道太爺爺和mama要做什么，但我覺得對江爸爸不好。我不想讓他再和mama結(jié)婚，mama不是好人，對江爸爸不好，我不要江爸爸再到我家來?！?/br>
    我在一瞬間熱淚盈眶，但不清楚這眼淚的源頭來自哪里，是對南家的悲憤，還是對南風(fēng)的心疼，又或者對江醫(yī)生這段人生的忿忿不平，我快速揉了揉右眼，抬頭去看江醫(yī)生。

    他沉吟著，仿佛還沒從這段對話的情境中走出來，面色卻出人意料的冷靜。

    過了會，他回頭發(fā)動轎車，沿路開出去。

    南風(fēng)問：“江爸爸，你去哪？”

    “浦口，帶你去歡樂世界玩?！?/br>
    南風(fēng)把那只熊娃娃遞給我：“我不想去了，我想回家，我哪也不想去，我就想把娃娃給你們?！?/br>
    “不去了？”江醫(yī)生又問了一遍。

    “不去了?！蹦巷L(fēng)望向窗外，彎彎的睫毛閃了幾下，就闔上了。

    一路無言。

    快到機關(guān)大院門口，南風(fēng)忽然又慢慢睜開眼睛，問：“江爸爸，我媽，我爺爺他們會坐牢嗎？”

    幾十秒的沉默。

    “不會?！苯t(yī)生轉(zhuǎn)動方向盤，打了個彎。

    “真的？我不想他們坐牢。”小孩子說著說著，眼里就噙滿淚水。

    “真的?！苯t(yī)生肯首，像在給他一個篤定的答復(fù)。

    送南風(fēng)回家后，我打算和江醫(yī)生說清楚這些天的事。

    我攔住他想要啟動轎車的手：“江醫(yī)生，你這兩天上網(wǎng)了嗎？”

    “嗯?！苯t(yī)生身上的那種緊繃感一下子緩和下來，他順勢靠回椅背，擺出打算與我長談的架勢。

    “你知道網(wǎng)絡(luò)上有人罵你這件事嗎？”我沒提自己被罵的內(nèi)容，倒不是有多高尚無私，只是此刻真相大白，我心坦誠釋懷，再計較這些零星散碎的流言反倒沒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