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55
秋風(fēng)從院內(nèi)吹進(jìn)來,楊晉正伏在案前看卷宗,突然一激靈,偏頭連著打了三個噴嚏。
施百川聞聲自書架后探出個腦袋:“哥,沒事兒吧?可要添件衣衫?”
他搖搖頭接著查閱,“我不冷,不用麻煩?!?/br>
聞言施百川也沒多問,只見楊晉翻了一頁書,手便不自覺地在唇上來回摩挲,他狐疑地皺眉,心中暗想,大哥今天好像摸了一上午的嘴了,甚么緣故?
手里才把一卷書冊放回架子內(nèi),一個錦衣衛(wèi)小旗便匆匆走進(jìn)來,先朝二人施禮問好,隨后方道:
“楊大人,有您的書信。”
他把案卷放下,“多謝……從何處寄來的?”
“京城?!?/br>
楊晉拆開信封,指背在嘴唇上輕輕撫了撫,信箋上墨痕微凸,筆鋒有力,是父親的字跡。他垂目上下一掃,神色從悠然變作冷凝,眉峰亦隨之皺起。
施百川在旁奇怪:“楊閣老說甚么啦?”瞧他不答,便自己湊上來看,匆匆一目十行,很快了然道:
“哦……他要咱們回京?”
楊晉這才合上信紙,語意不明地低低嗯了一聲。
“那太好了。”施百川并未察覺他表情有異,倒是對能返京分外欣喜,在屋內(nèi)上躥下跳只恨不能原地起飛。
“早就想走了,這江南水鄉(xiāng)太消磨人意志,連本地的錦衣衛(wèi)講話都一股扭捏之態(tài),看來看去,還是咱們京城好……是吧,哥?”
他發(fā)呆了一陣,才回神:“嗯?!?/br>
“誒,既然如此,總不能白來,我得抓緊時間買些特產(chǎn)?!毖粤T,便把活兒一丟,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往外跑。
楊晉垂眸將信箋丟回桌上,心事重重地支著額頭,默了半晌才靠在帽椅之中,仰頭輕嘆出聲。
要回京了……
*
霜降這天下了場小雨,城郊濕滑難行,不過短短幾日,棠婆的墓碑上已生了些苔蘚,枯萎的棠花散落滿地。
樓硯拿小刀細(xì)細(xì)刮掉,在墳前放了些食水,雙手合十拜了拜。
他在廣陵已住了兩個月,今天是北上的日子。原本想留到月底,但因為京城有生意需要應(yīng)付,不得不提前啟程。
聞芊和幾個小師妹將他送到城外,馬車停在木橋旁,樓硯望了一眼,含笑讓她們別再送。
“我明年還回來呢,這么依依不舍的,可讓人不習(xí)慣?!?/br>
幾個女孩子滿眼的難過,牽住他衣袖,“樓大夫要保重身體呀?!?/br>
“樓大夫也別老想著師姐,反正她沒良心,要記得多想想我們呀?!?/br>
“就是呀?!?/br>
聞芊:“……”她暗自齜牙,這群臭丫頭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樓硯附和著笑了兩聲,面對外人倒還是維持他那副斯文儒雅,翩翩公子的面孔。
聞芊將包袱遞過去,“北京比南邊冷,我給你帶了兩件厚實的斗篷,還有你常使的手爐,路上應(yīng)該用得著?!?/br>
行李厚厚的一大包,從未見她如此貼心,樓硯甚是受寵若驚地背起那鼓鼓囊囊的包裹,剛要開口感激一番,就聽聞芊正色道:“可別忘了替我留意新出的妝粉。”
“……知道了?!?/br>
在旁的小姑娘替他招呼車夫來幫忙,他側(cè)目觀察聞芊的神情,懷疑道:“我怎么覺得我要走了,你還挺高興的?”
“有么?”她不以為意捻起一縷秀發(fā)。
“我走以后,你記得好好留意下身體,飲食要有規(guī)律?!睒浅幉环判牡拈_始絮叨,“凡事別逞強,不要弄傷自己,有甚么事讓曹老板出馬就好了?!?/br>
“這世道不安穩(wěn),晚上切莫隨便出門,記得少喝酒?!?/br>
“還有那個錦衣衛(wèi)啊……”
聞芊翻了個白眼,崩潰道:“樓大奶媽!”
一干少女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樓硯無奈的閉了嘴,盯了她一會兒,總感覺有許多話沒說很是難受,只好朝旁吩咐:“多看著你們師姐一點兒,知道么?”
幾個年輕女孩子嘻嘻哈哈笑得花枝亂顫,“知道啦,樓大夫!”
他搖搖頭,終于轉(zhuǎn)身登上了車。
近年他幾乎年年都回來,同樣的戲碼看了不下十遍,故而面對離別,聞芊倒沒多少傷感,反而有點習(xí)以為常。
因為總是想著,橫豎他也會再來江南的,每一次的分開便不那么珍惜了。
送走了樓硯,聞芊帶著師妹們返回樂坊,時候還早,客人不多,臺子上不過助興彈點小曲。
一進(jìn)門遠(yuǎn)遠(yuǎn)地瞧見曹坊主坐在窗邊,捧著一封折子愁容滿面。
這位置是她的專座,平日里,曹老板一向沉迷于巡視樂樓,哪怕得空也只是在二樓喝點小酒,若是坐了那個地方,便預(yù)示著“無事不登三寶殿”,必然是有什么麻煩。
她打發(fā)師妹回房,要了壺清茶在曹老板對面坐下。
“怎么了又?最近生意不是挺好的么?”
一看是她,曹坊主嘆氣的聲音越發(fā)大了,一張臉像是剛出鍋的包子皮,布滿褶皺。
“可別提了,云韶府的文書又來了,你自己瞧瞧吧?!彼麑⒄圩油频铰勡访媲?。
“上次把三娘要走還是五年前的事呢,這回說是甚么皇后五十大壽,宮中打算大辦,各地的樂坊得挑幾個樂師進(jìn)云韶府?!?/br>
聞芊把文書攤開來看,只聽他喋喋不休,“咱們這兒如今青黃不接的,拿得出手的就只有你了,可是你一走,聽雨樓不就成了空殼子么?”
這東西她不陌生。
云韶府是宮中教習(xí)音樂的官署,當(dāng)初三娘就是奉召進(jìn)京作琴師授藝,后來便久居北京,再也沒回過廣陵。
她轉(zhuǎn)著青絲沉默不語,曹老板卻在旁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她的表情,“你不會真想去吧?”
聞芊挑眉瞅了瞅他,“現(xiàn)在知道我要緊了?”
“姑奶奶,我可沒得罪過你啊?!彼嘀樫r笑,“這么些年大家處得這么樣,你也心知肚明,到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了,就別為難我了。”
聞芊故意舉棋不定地拖長尾音:“此事嘛,我還得考慮考慮……”
“行,行?!彼Σ坏饝?yīng),“那你慢慢考慮,不急,不急的?!?/br>
樂坊里逐漸開始忙碌,曹坊主坐了一會兒,起身去招呼客人,臨走前還不忘給聞芊叫了一桌的吃食。
臺子上的小曲換了調(diào)子,旋律愈發(fā)歡快帶動著人群的情緒,不多時場面便熱鬧了起來。
她低頭拿湯匙在攪碗里的rou羹,正發(fā)著呆,一不留神卻看到楊晉走進(jìn)門。
他今日穿了件月白的箭袖袍,長發(fā)高束,腰間沒帶刀,便少了些許戾氣,被樂坊紅艷艷的燈籠一照,眉目間染盡了和煦與溫潤,在四周的蕓蕓眾生里顯得尤其突兀。
聞芊唇邊不自覺綻開笑意,當(dāng)下伸手招呼:“楊大人?!?/br>
他似乎有心事,聽到聲音先是遲鈍了一下,轉(zhuǎn)目朝這邊望了
施百川聞聲自書架后探出個腦袋:“哥,沒事兒吧?可要添件衣衫?”
他搖搖頭接著查閱,“我不冷,不用麻煩?!?/br>
聞言施百川也沒多問,只見楊晉翻了一頁書,手便不自覺地在唇上來回摩挲,他狐疑地皺眉,心中暗想,大哥今天好像摸了一上午的嘴了,甚么緣故?
手里才把一卷書冊放回架子內(nèi),一個錦衣衛(wèi)小旗便匆匆走進(jìn)來,先朝二人施禮問好,隨后方道:
“楊大人,有您的書信。”
他把案卷放下,“多謝……從何處寄來的?”
“京城?!?/br>
楊晉拆開信封,指背在嘴唇上輕輕撫了撫,信箋上墨痕微凸,筆鋒有力,是父親的字跡。他垂目上下一掃,神色從悠然變作冷凝,眉峰亦隨之皺起。
施百川在旁奇怪:“楊閣老說甚么啦?”瞧他不答,便自己湊上來看,匆匆一目十行,很快了然道:
“哦……他要咱們回京?”
楊晉這才合上信紙,語意不明地低低嗯了一聲。
“那太好了。”施百川并未察覺他表情有異,倒是對能返京分外欣喜,在屋內(nèi)上躥下跳只恨不能原地起飛。
“早就想走了,這江南水鄉(xiāng)太消磨人意志,連本地的錦衣衛(wèi)講話都一股扭捏之態(tài),看來看去,還是咱們京城好……是吧,哥?”
他發(fā)呆了一陣,才回神:“嗯?!?/br>
“誒,既然如此,總不能白來,我得抓緊時間買些特產(chǎn)?!毖粤T,便把活兒一丟,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往外跑。
楊晉垂眸將信箋丟回桌上,心事重重地支著額頭,默了半晌才靠在帽椅之中,仰頭輕嘆出聲。
要回京了……
*
霜降這天下了場小雨,城郊濕滑難行,不過短短幾日,棠婆的墓碑上已生了些苔蘚,枯萎的棠花散落滿地。
樓硯拿小刀細(xì)細(xì)刮掉,在墳前放了些食水,雙手合十拜了拜。
他在廣陵已住了兩個月,今天是北上的日子。原本想留到月底,但因為京城有生意需要應(yīng)付,不得不提前啟程。
聞芊和幾個小師妹將他送到城外,馬車停在木橋旁,樓硯望了一眼,含笑讓她們別再送。
“我明年還回來呢,這么依依不舍的,可讓人不習(xí)慣?!?/br>
幾個女孩子滿眼的難過,牽住他衣袖,“樓大夫要保重身體呀?!?/br>
“樓大夫也別老想著師姐,反正她沒良心,要記得多想想我們呀?!?/br>
“就是呀?!?/br>
聞芊:“……”她暗自齜牙,這群臭丫頭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樓硯附和著笑了兩聲,面對外人倒還是維持他那副斯文儒雅,翩翩公子的面孔。
聞芊將包袱遞過去,“北京比南邊冷,我給你帶了兩件厚實的斗篷,還有你常使的手爐,路上應(yīng)該用得著?!?/br>
行李厚厚的一大包,從未見她如此貼心,樓硯甚是受寵若驚地背起那鼓鼓囊囊的包裹,剛要開口感激一番,就聽聞芊正色道:“可別忘了替我留意新出的妝粉。”
“……知道了?!?/br>
在旁的小姑娘替他招呼車夫來幫忙,他側(cè)目觀察聞芊的神情,懷疑道:“我怎么覺得我要走了,你還挺高興的?”
“有么?”她不以為意捻起一縷秀發(fā)。
“我走以后,你記得好好留意下身體,飲食要有規(guī)律?!睒浅幉环判牡拈_始絮叨,“凡事別逞強,不要弄傷自己,有甚么事讓曹老板出馬就好了?!?/br>
“這世道不安穩(wěn),晚上切莫隨便出門,記得少喝酒?!?/br>
“還有那個錦衣衛(wèi)啊……”
聞芊翻了個白眼,崩潰道:“樓大奶媽!”
一干少女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樓硯無奈的閉了嘴,盯了她一會兒,總感覺有許多話沒說很是難受,只好朝旁吩咐:“多看著你們師姐一點兒,知道么?”
幾個年輕女孩子嘻嘻哈哈笑得花枝亂顫,“知道啦,樓大夫!”
他搖搖頭,終于轉(zhuǎn)身登上了車。
近年他幾乎年年都回來,同樣的戲碼看了不下十遍,故而面對離別,聞芊倒沒多少傷感,反而有點習(xí)以為常。
因為總是想著,橫豎他也會再來江南的,每一次的分開便不那么珍惜了。
送走了樓硯,聞芊帶著師妹們返回樂坊,時候還早,客人不多,臺子上不過助興彈點小曲。
一進(jìn)門遠(yuǎn)遠(yuǎn)地瞧見曹坊主坐在窗邊,捧著一封折子愁容滿面。
這位置是她的專座,平日里,曹老板一向沉迷于巡視樂樓,哪怕得空也只是在二樓喝點小酒,若是坐了那個地方,便預(yù)示著“無事不登三寶殿”,必然是有什么麻煩。
她打發(fā)師妹回房,要了壺清茶在曹老板對面坐下。
“怎么了又?最近生意不是挺好的么?”
一看是她,曹坊主嘆氣的聲音越發(fā)大了,一張臉像是剛出鍋的包子皮,布滿褶皺。
“可別提了,云韶府的文書又來了,你自己瞧瞧吧?!彼麑⒄圩油频铰勡访媲?。
“上次把三娘要走還是五年前的事呢,這回說是甚么皇后五十大壽,宮中打算大辦,各地的樂坊得挑幾個樂師進(jìn)云韶府?!?/br>
聞芊把文書攤開來看,只聽他喋喋不休,“咱們這兒如今青黃不接的,拿得出手的就只有你了,可是你一走,聽雨樓不就成了空殼子么?”
這東西她不陌生。
云韶府是宮中教習(xí)音樂的官署,當(dāng)初三娘就是奉召進(jìn)京作琴師授藝,后來便久居北京,再也沒回過廣陵。
她轉(zhuǎn)著青絲沉默不語,曹老板卻在旁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她的表情,“你不會真想去吧?”
聞芊挑眉瞅了瞅他,“現(xiàn)在知道我要緊了?”
“姑奶奶,我可沒得罪過你啊?!彼嘀樫r笑,“這么些年大家處得這么樣,你也心知肚明,到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了,就別為難我了。”
聞芊故意舉棋不定地拖長尾音:“此事嘛,我還得考慮考慮……”
“行,行?!彼Σ坏饝?yīng),“那你慢慢考慮,不急,不急的?!?/br>
樂坊里逐漸開始忙碌,曹坊主坐了一會兒,起身去招呼客人,臨走前還不忘給聞芊叫了一桌的吃食。
臺子上的小曲換了調(diào)子,旋律愈發(fā)歡快帶動著人群的情緒,不多時場面便熱鬧了起來。
她低頭拿湯匙在攪碗里的rou羹,正發(fā)著呆,一不留神卻看到楊晉走進(jìn)門。
他今日穿了件月白的箭袖袍,長發(fā)高束,腰間沒帶刀,便少了些許戾氣,被樂坊紅艷艷的燈籠一照,眉目間染盡了和煦與溫潤,在四周的蕓蕓眾生里顯得尤其突兀。
聞芊唇邊不自覺綻開笑意,當(dāng)下伸手招呼:“楊大人?!?/br>
他似乎有心事,聽到聲音先是遲鈍了一下,轉(zhuǎn)目朝這邊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