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娘，咱買下大妮吧，別讓她走?！?/br>
    李氏到底是唱過戲的，那眼神犀利得很，瞪人一眼，能把人看得心里哆嗦。

    “咱家可不要這些麻煩事，趕緊讓她走，再說人家丫頭自己都愿意走了，你插什么嘴！”

    大妮大嫂趕緊向李氏彎腰說：“謝謝夫人，謝謝夫人?！?/br>
    李氏給了剩他娘幾塊錢，然后笑著對兩個巡警說：“二位差爺辛苦，兩個小丫頭在家胡作，讓您見笑了，一點小意思，二位爺喝茶。”

    剩他娘上前送錢，一位巡警笑道：“我們都是職責(zé)所在，你家這個丫鬟也太野了，趕走也好，竟然在警察局門口叫總統(tǒng)救命，這年頭的小報記者又愛胡寫……家宅安寧要緊啊，多謝夫人打賞，咱們告辭了?！?/br>
    兩個巡警離開之后，李氏抬手就朝三姐和雪蘭后背上打了幾巴掌。

    “你們兩個死丫頭，作死是不是！你們知不知道惹禍了！”

    大妮噗通一聲跪下，邊給李氏磕頭，邊哭道：“夫人不要怪二位小姐，是俺，都怪俺?！?/br>
    “哼！當(dāng)然怪你，你這禍禍秧子，膽子這么大，還敢找總統(tǒng)的不是！前兒還有個女學(xué)生在廣場上喊了幾句總統(tǒng)，回頭就叫警察以妨害國體名譽(yù)罪抓到了監(jiān)獄，她一家子都被挨個審問是不是叛黨，那地方進(jìn)去了就別想出來。我看你們也少不了這遭，趕緊從我們家滾出去，別連累了我們。”李氏狠狠地說。

    大妮還沒反應(yīng)的時候，大妮大嫂卻臉色一變：“這……哪有這種事……”

    “沒聽到剛才的差爺怎么說嗎？你們就在家等著吧，警察遲早上門，我們可知道你們家的地址，甭想把這事賴在我們家?！?/br>
    “你這個死妮子！你這個死妮子！”大妮大哥劈頭蓋臉的朝大妮打去，“你能耐啊，還會跑到街上撒潑了！”

    “我們……我們不帶她走了……”大妮大嫂扯著丈夫的衣裳就往外走。

    倆人竟然一出門口，就飛快地跑了。

    站在一旁的雪蘭目瞪口呆。

    李氏啐了一聲說：“把大門關(guān)上！”

    大妮的哥嫂都是地里刨食的農(nóng)夫，就算腦子比一般農(nóng)夫靈活些，可到底是沒見過世面的人，居然被李氏幾句非常不靠譜的話給嚇唬出去了。

    可能在普通老百姓眼里，對付叛黨連坐那套真的太可怕，因為街頭巷尾為了恐嚇老百姓不跟南方軍牽扯，都傳的挺邪乎，結(jié)果這種嚇唬反而比雪蘭編的上法庭更能唬人……

    “殺千刀的，作踐自己親妹子，沒良心的畜生?！崩钍戏銎鸫竽菡f，“這種哥嫂，就當(dāng)沒有，你也是個傻的，窯子是什么地方！你才十四五，沒準(zhǔn)進(jìn)去幾天就讓人糟踐死！你還傻的答應(yīng)那些喪盡天良的，買自己的皮rou，讓他全家吃飽喝足？”

    李氏這幾句表面抱怨實則憐惜的話，說的大妮嚎啕大哭。

    “我爹娘，我爹娘……”大妮抽噎道。

    “你爹娘咋滴！你爹娘若知道他們這樣作踐你，能氣的從墳里爬出來。聽嬸子的，你自己過得好，你死了的爹娘比啥都高興，至于你大哥一家子，黑了心肝的，活該窮死餓死！”

    大妮叫剩他娘哄去屋里坐下了，一群人在外面凍了大半天，雪蘭都凍得流鼻水了。

    一回屋，李氏又罵雪蘭和三姐不省心。

    “兩個丫頭都作上天了，下回就上房揭瓦了是不？”

    “你……不是也沒讓大妮走嗎……”雪蘭小聲說。

    李氏白了雪蘭一眼說：“娘還能不知道你，整天寫大俠打抱不平，我狠心攆走她，叫你怨我？”

    母女三人互相看了看，都笑了。

    “那……他們再回來怎么辦?。俊毖┨m問。

    “哼！他們有這個膽子，我自有法子再把他們嚇走?！崩钍系?。

    “大妮也是個傻的?！比銍@道。

    “哎！”李氏嘆了口氣說，“你們兩女娃是沒見識過世道險惡，小時候住在深宅大院，跑出來了也有本事掙錢，沒吃過苦。外頭的窮苦人家就是這樣，都吃不上飯了，還管其他?！?/br>
    “有些事我沒跟你們說過，怕臟了你們耳朵，也怕你們嫌棄我?！崩钍习蜒┨m摟在懷里，擰了她一把說，“尤其是你，小時候脾氣倔，還為這事跳池塘。”

    “我不嫌棄你，沒你就沒我，過去是我不好?！毖┨m安慰她說。

    李氏抹抹眼淚道：“你們都大了，也不怕你們知道了，你娘我是個出過堂子的女人，你們也許大概明白是啥意思。”

    “那地方說好聽點叫戲班子，說難聽點就是個高級窯子，我七八歲開始學(xué)戲，十二歲登臺，十四歲叫人破瓜。我記憶里就伺候過七八個男人，虧得老爺看上我，把我贖走了，否則還不知落在哪里?！?/br>
    “在里面的幾年，我見識過的可憐事說都說不盡，父母把女兒送進(jìn)來的，哥哥把meimei送進(jìn)來的，丈夫把妻子送進(jìn)來的。都是窮苦人，真的沒法子，那些女兒、meimei、妻子也多半是心甘情愿的。雖然是做皮rou買賣，但比在鄉(xiāng)下干活種地輕松，還能賺到養(yǎng)活家用的錢?！?/br>
    聽李氏說起這里面的事，雪蘭才深深感悟到了這個時代女性的不易。

    這個年代已經(jīng)禁止強(qiáng)迫女性賣yin了，如果一個姑娘被拐賣到他鄉(xiāng)，老鴇一定會死死看住她，倘若讓她跑到大街上或者警察局，那么老鴇可能會因為強(qiáng)迫女子賣yin和拐賣罪被罰款。因為窯子在這個時代屬于合法買賣，都需要入檔案交稅的，明面上違法的事情不能做太過，但還要考慮到警匪勾結(jié)，警察保護(hù)妓院，隨便他們胡作非為。

    最糟糕的是，妓院里充斥了很多有家庭的女人。她們被親人送進(jìn)這種地方，每次得到的錢分成兩份，一份給妓院，一份給她們的親人，而她們被典當(dāng)在此處，因為有家庭牽絆，或者欠了錢，或者有病人，或者養(yǎng)不起孩子老人，不是不能離開，而是無可奈何，家人不是吸血的螞蟥，而是都活不下去了。因為即使最下等窯子的年輕妓女，每天也能收入五毛至一塊錢。面對嗷嗷待哺的孩子，老弱殘疾的父母，很多女人就心甘情愿的留下了。

    “像大妮的這種事可不少，若她親爹娘還在，哼！還真指不定為了家里的命根子，就把女兒往火坑里推呢，咱們女人的命啊……”李氏搖搖頭說。

    雪蘭又聽李氏說了幾個故事，心情越發(fā)陰沉了，一想起來就惡心的不行。

    人們也許能看很變態(tài)的，但只要一想到這是而非現(xiàn)實，就不會有特別厭惡的感覺，反而會因為獵奇感到興奮?？墒钱?dāng)發(fā)現(xiàn)這是距離你不遠(yuǎn)處的地方正在發(fā)生的事情，而且不是個別，是很多時，就會有種難以面對外面那個骯臟世界的感覺。

    雪蘭想到后世一個偉人，評價一個人要從多方面，有的地方做的對，有的地方做的錯，他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了女性的地位是值得肯定的，‘女人能頂半邊天’嘛。所以后世的時候，雖然某些方面還是有些不平等，但感覺已經(jīng)比周邊許多國家強(qiáng)很多了。只憑這點，就要感謝他。

    雪蘭想，她一定要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