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最好的女子。

    陳太初看著面色沉靜的九娘，也覺得不可思議。這不是他撿到的埋頭吃餛飩的小九娘了啊，不是他抱過的小九娘了，不是那個掰著rou嘟嘟小手指數(shù)著八文錢想少給兩文的小九娘了。這四年，他們見得太少，雖然他放在木樨院的人早就說過九娘好學(xué)聰慧，可她還是讓他匪夷所思了。九娘，當(dāng)然值得他等下去。

    陳青看了眼外甥和兒子，這樣的女子，倒也配得上他們二人的赤誠相待悉心愛護。他點點頭：“接著說，愿聞其詳?！?/br>
    四人又都坐回桌前。

    九娘沉思片刻，娓娓道來：“自七夕以來，魯王失足，官家病重，天下皆知立儲一事，恐怕迫在眉睫。請問表叔，不知九娘所言可對？”

    陳青點頭：“你說得對，七月十七，中書省就要提請立儲?！?/br>
    陳太初和趙栩都一驚，他們都不知道的事！爹爹（舅舅）竟然坦然告訴了九娘！

    九娘想了想：“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自古以來，立儲無非立嫡、立長、立賢。如今圣人無子，魯王無緣，那就剩下吳王為長。九娘以為立賢不太可能，各位皇子都只有虛職，并未參政，雖然燕王表哥去了軍中一年多，可吳王也去過兩浙路賑災(zāi)。二府各位相公恐怕等不及花兩三年去看皇子們的表現(xiàn)。就算二府肯，太后娘娘怕也不肯?！?/br>
    此言一出，趙栩卻隱隱有些高興，在九娘心里，看來自己還和“賢”靠上了邊。

    陳青眸色暗沉：“很好，接著說?！?/br>
    九娘吸了口氣：“婆婆常說，我孟家女子雖是嬌花，卻絕非那牽牛菟絲之流，需做那秋菊冬梅夏荷春蘭，入得溫房，經(jīng)得起酷暑寒霜，才能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因此表叔說的不錯，過云閣的確任由我家姐妹出入。國無寧日，何以安家？我孟氏一族，幾近搬遷，任憑朝代更替，從未有覆族之憂衰敗之像，并不是先祖有預(yù)見之能，是靠識大體，躲開榱崩棟折而已。

    陳青點頭：“老夫人睿智?！?/br>
    九娘說：“所以九娘從小報上看到西夏梁皇后一事，可想而見夏乾帝乃殘暴不仁之輩，必會挑起邊境事端。恐怕我大趙秦鳳路、永興軍路不得太平。若是西夏有異動，那北面契丹的蕭太后這幾十年都按捺不動，難道還會繼續(xù)隱忍不發(fā)？所以九娘大膽妄言，西夏契丹，是我大趙近年的外患?！?/br>
    趙栩唇角微微勾起。

    陳青雖存了刻意考校九娘的心，此刻才真正有了敬意，就是他帳下的謀士，看軍報也只看到了西夏之憂，而忽略了契丹。他贊許地朝九娘點點頭：“九娘有遠慮深思之能，繼續(xù)說?！?/br>
    “既有外患，表叔您必然還是大趙的安國良將，朝廷就離不開您。”

    陳青三人都注目在她如花嬌顏上。九娘眼中露出一絲不忍：“正因為朝廷離不開表叔您，燕王表哥也就注定與那位子無緣?！?/br>
    看著陳青眼中的隱忍，九娘輕聲說：“當(dāng)今太后娘娘，乃彭城節(jié)度使之女，出身名門，她最看重門戶出身，吳王之母是太后娘娘的遠親，很得她的喜愛。而陳家出身平民，表哥的母親又是因為相國寺風(fēng)波才入宮的，太后娘娘難免心中不喜?！?/br>
    九娘小心地看看陳青和趙栩兩人并無異色，才接著說：“婆婆說過，世間再無人能像太后娘娘那般自制，恪守大趙祖宗家法，竭力壓制外戚和宗室。她的親弟弟高大人是內(nèi)殿崇班，可太后娘娘從不召見他。揚王、岐王是太后娘娘親生的兒子，官家的同胞弟弟，可自從官家登基后，為了避嫌，太后娘娘再沒有宣召他們?nèi)雽m過。所以只要朝廷還要用表叔，太后娘娘她，絕不會讓有您這樣手握軍權(quán)的母舅的燕王殿下成為太子?！?/br>
    趙栩被九娘的話觸動心思，胸口起伏不定，他早知道太后不喜自己的母親，不喜自己的舅舅，不喜自己?？墒窍肫鹪⊙獖^戰(zhàn)一心為國為民的舅舅被那樣猜忌疑心，他就忍不住憤怒至極。

    九娘看了看趙栩，強壓下想拍拍他的手安慰他的念頭。趙栩肯定是為自己的舅舅感到不平。雖然她沒有點明高太后對陳青的猜忌，可以趙栩的聰明，恐怕早就心知肚明了，不然不會如此委屈憤怒。若趙栩有意太子之位，他不可能在繪畫書法各項雜學(xué)上達到那么高的境界，心境高低有云泥之別，時間和精力也根本不允許他涉及那么廣。這點識人之明，九娘向來都頗有自信。

    陳青笑了笑：“十方僧眾，才說了一半，九娘請繼續(xù)?！?/br>
    九娘說：“西夏、契丹、二府、太后、皇子的母族，便是這些，吳王已因此占了不少優(yōu)勢。若是官家病情好轉(zhuǎn)，就有立賢之爭?？晒偌胰绻ト速t淑柔弱，天下皆知。太后娘娘必然會選一個性子溫順孝順為先的皇子做太子，以防止日后兩宮不和。燕王表哥素來不擅迎合奉承，就也失去了官家、圣人和性情這兩方之力?！?/br>
    趙栩垂眸，陳青和陳太初面露異色。

    “九娘對宮中情勢，對太后和圣人都如此熟悉，都是你婆婆說的？”陳青問。

    九娘點頭：“婆婆對宮中十分熟悉，因我六姐時常隨她入宮覲見娘娘和圣人，為防言語有失，婆婆會悉心指導(dǎo)，九娘聽了幾耳朵，就也記在了心中?！?/br>
    陳青深深地看了趙栩一眼：“那你說說皇子的親事和宗室又如何?！?/br>
    趙栩心猛地一抽，他整個人怔住了，電光火石間，那個隱隱浮現(xiàn)在心中卻又抓不住的，似乎清晰了一些，但還不那么透徹，只覺腦中亂轟轟的，胸口被大石壓著似的，又煩又悶。

    九娘道：“如今宗正寺并無參政之力，宮內(nèi)大宗正司才有說話的分量，可他們必然對太后惟命是從，這是太后往年垂簾聽政的德威。至于親事，自太-祖和武將約為婚姻以來，皇子宗室都娶的是武將之后。太后娘娘、圣人都出自武將名門世家。九娘女學(xué)里的張娘子，她父親如今在樞密院，當(dāng)初由文官改武官，若是張大人刻意為之，可見謀算之早，志在必得。魯王吳王兩位殿下的親事，宮中已經(jīng)準備了一年多?？裳嗤醣砀缡臍q，還沒有傳出選妃的事來，從親事上看吳王也占盡了優(yōu)勢。日后燕王表哥恐怕難獲良配?！?/br>
    趙栩心頭一痛，再也壓不住，倏地站了起來，低聲說：“好了！不用說了！”

    九娘嚇了一跳。抬頭看看陳青。

    陳青沉默了片刻：“六郎坐下?！?/br>
    趙栩心中煩悶欲炸，一股邪火涌在心間，握了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