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紅著眼，轉(zhuǎn)身看向飛奔而來的十多騎，咬著牙，撿起地上的弓和箭袋，翻身上馬，沿著鄉(xiāng)間路往后村疾馳而去。

    終于，悶雷一般的馬蹄聲從金明池方向傳來。

    禁軍來了！終于來了！

    村口傳來火光和高聲呼喝：“大趙禁軍奉旨剿匪，無關(guān)人等速速回避——！”

    那女墻后頭、坍塌的房屋中藏著的農(nóng)人們，看著陳青帶著十幾人壓著那些賊人打，不知哪里生出了無邊的勇氣，握緊了手上的鋤頭木棍，不顧親衛(wèi)們的阻攔，從黑暗中跑向了混戰(zhàn)中的人群。

    “殺啊——！殺啊——！殺賊！”

    ***

    高似帶著趙淺予，馬上掛著好幾桿□□還有他的長弓。陳太初帶著蘇昕。蘇昉的騎術(shù)又一般。所以三匹馬怎么跑也快不起來。跑了一會(huì)，不但看不到前面九娘的塵光，反而身后的三四十騎越追越近。

    嗖的一聲。十幾枝長箭急至。陳太初舞動(dòng)□□，護(hù)住人馬。高似雙手各持一桿□□，一邊戶主自己，一邊替蘇昉撥落來箭。

    神臂弩的力道！以陳太初的臂力，依然覺得手心一陣發(fā)麻，心里頓時(shí)焦急起來。敵方越追越近，又有神臂弩，自己五人實(shí)在很難堅(jiān)持下去。

    高似長長吸了口氣，事已至此，只能全力以赴了。他輕輕拍了拍趙淺予的胳膊：“公主殿下莫怕，小人把你送去大郎馬上。”他手下不停，已松開綁著兩人的布條，放在趙淺予手中，兩腿一夾，馬兒直直靠近了蘇昉。

    “陳衙內(nèi)！還請(qǐng)看護(hù)我們一二！”高似大喝一聲：“大郎！接住公主！”他左腳離蹬，腿掛馬鞍，直立于馬的右側(cè)，松開韁繩，雙手握住趙淺予的腰，竟將她倏地提離了馬鞍，直接挪到了右側(cè)蘇昉的身前。兩匹馬堪堪險(xiǎn)些撞在一起，高似已回到馬上，控韁避開了蘇昉的馬身，速度、角度，力度，無一不精準(zhǔn)。

    陳太初倒吸一口涼氣，暗自慶幸這樣的高似是友非敵。

    趙淺予哭著抖著手把布條拿起來。蘇昉極力控制著身下的馬：“阿予乖，你來綁布條，把我們緊緊綁在一起。我騎術(shù)不精，只能靠你了！”語氣盡量放緩，怕驚嚇到她。

    轉(zhuǎn)瞬，第二輪神臂弩的長箭又到。陳太初和高似全力護(hù)住了五人三馬。

    趙淺予趕緊抹了淚，反手摸索著繞了兩圈，好不容易抖抖索索地把自己和蘇昉緊緊捆綁在一起。轉(zhuǎn)頭去看高似，不由得大驚：“高叔叔——！高叔叔——！”高叔叔不會(huì)是壞人的！阿昉哥哥你看！

    高似笑著朝她揮了揮手，已側(cè)身摘下一旁陳太初的箭袋：“衙內(nèi)！請(qǐng)看顧好大郎和公主殿下！高某給你們殿后！”

    陳太初略一猶疑，轉(zhuǎn)身一抱拳：“多謝！”打馬去追蘇昉了。

    高似單手一撐馬鞍，雙腳離蹬，空中轉(zhuǎn)了個(gè)身，倒坐在馬背上，雙手舞槍，擊落不少三停箭。他直直朝后下腰，仰面躺在馬背上，看前面的陳太初手上槍影重重，再前面的蘇昉也并無中箭的樣子，便放下心來。

    他坐直身子，右腿離蹬，勾住右邊的長弓：“起！”

    長弓被他勾了起來，自空而降，橫在了馬背上，正橫壓在他的右腿之上。

    追兵越來越近。

    一百五十步，一百步！已在長弓射程內(nèi)，追兵們遠(yuǎn)遠(yuǎn)看見高似一人一馬，紛紛大喊起來，箭雨紛至。神臂弩再次發(fā)射。

    高似兩桿槍揮落箭雨，雙目凝神，看向追兵發(fā)射神臂弩的位置，再無半分遲疑，右腳斜斜向上伸直，和身體形成一個(gè)斜角。長弓依舊穩(wěn)穩(wěn)地橫置在腿上。

    以腿立弓！橫弓！

    高似左手□□忽地一折為二，帶著槍頭的那半段立刻擱上長弓弓身。□□的精鐵槍頭冷冷對(duì)著前方加速前來的幾十騎，慢慢地移動(dòng)著方位，叫囂著無邊的狂傲，睥睨著來者。

    以槍為箭??！槍箭！

    高似極速伸手，扣弦，后仰，人平躺于馬背之上，滿弓！

    長虹貫日！

    淡淡月光下，追來的四十多騎，只聽見一聲極尖銳的嘯聲，一道厲光迎面撲來。

    手持神臂弩的彪形大漢根本未及反應(yīng)，已被半段□□穿心而過。直接抱著神臂弩摔落馬下。

    其勢(shì)不慢，其勇未弱，其兇不減！□□穿透他后，將第二人釘在了地面上，半段槍身猶自不斷顫動(dòng)，發(fā)出嗡嗡的聲響。

    厲嘯聲再響起。剩余的刺客們慌亂成一團(tuán)，人人都覺得那來箭是朝著自己面門而來的，紛紛側(cè)身低身躲避。

    手捧諸葛連弩的大漢只來得及眨了眨眼睛，就覺得寒光撲面。他下意識(shí)用力抬起連弩機(jī)身想擋上一擋。

    連弩從中離開，箭匣散落一地，還未來得及釋放威力，已被高似毀于一剎。弩毀，人亡，馬驚。

    “小李廣！——是小李廣高似——！”似乎有人認(rèn)出了高似，大聲呼喊起來。

    高似冷冷地再次搭上半段□□。他心底的那只餓虎已經(jīng)管不住了，見了血，便要瘋狂撲出來。宛如當(dāng)年在戰(zhàn)場(chǎng)之上，停不下來，入了魔，沒有溫暖懷抱可以安撫，只能一路在地獄里奔襲下去，任由血紅的彼岸花開滿心海。

    再一聲弦響，又一匹馬轟然倒地，騎者明明已經(jīng)騰身要下馬，卻依然被穿腹而過。

    剩余的幾十騎迅速分散開來，不少直接打馬下了土路，進(jìn)了兩邊的農(nóng)田中，迂回包抄，不斷朝高似射出弓箭。

    天上月兒露出大半邊臉龐。中秋才過了沒多少天吧。高似架弓的右腿依然很穩(wěn)，抽箭的手依然很快。農(nóng)田里不斷傳來哀嚎聲。殺人者被殺，很公道。

    當(dāng)年他剛剛逃來汴京的時(shí)候，在陋巷中疲憊不堪隨地躺著，一雙溫柔手，在那滿月夜，遞給他一盒中秋小餅，那漫天月華，都落在她眼中，她真如觀音般慈悲。

    靠著那雙眼，他才沒有全然瘋狂吧。公主殿下的眼睛，和她真像啊，毫無雜質(zhì)，滿是善意。

    高似霍地瞇起眼，追兵后面又有人來。一人，一騎。

    趙栩的馬鞭已經(jīng)抽斷，看著前面分散成扇形的刺客們，正朝著遠(yuǎn)處一匹馬瘋狂射箭。

    他也要瘋了。

    抽箭，滿弓。前面一人頹然落馬，周邊卻無人留意，都只盯著前面忽然減慢了馬速的高似，拼命射箭，拼命靠近。

    又有幾個(gè)人陸續(xù)落馬。

    趙栩離他們?cè)絹碓浇?/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