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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會說大趙官話?” 穆辛夷失望地握緊手中的竹編小魚,嘟囔道:“阿姊教的?!彼郎I盈于睫,扁了扁嘴:“宮里都要會說漢話?!?/br> 陳太初想起梁氏自己就是漢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見她的神情又變得像孩童,心中疑惑難解,便道:“我離開秦州時還小,許多事不記得了,對不住。只記得你被紗帳悶住了以后,一直宛如孩童般天真。我哥哥也寫信說起過。你后來好了嗎?” 穆辛夷用手背拭了淚:“你就說我變傻了就是,什么天真不天真的?!彼嚾坏纱笱郏骸澳闶窍訔壩?,才裝作不記得了?”不等陳太初應(yīng)答,她又情急起來:“我的陳太初才不是這樣的人,我不該這么說,對不住對不住?!?/br> 那么小就分開再也沒見過的人,她卻說他不是這樣的人……她的陳太初?陳太初心中十分怪異,莫名有種被別人在自己身上蓋了個印章的感覺,可意念深處,又似乎這樣的稱呼自己曾經(jīng)很習(xí)慣,并不以為意。 穆辛夷仰起臉,蹙起眉:“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自從被太后關(guān)在尼姑庵里,找不到阿姊,我就天天哭,天天鬧,有一回我想爬窗出去找阿姊,摔了下去,頭撞在地上了。”她有些恍惚:“我暈了半天,醒過來的時候,好像以前我少了的什么東西,丟了的什么東西,摔了一跤后回來了。嗯,我說不明白,就好像我做了個夢,從自己生下來到摔暈過去那天,自己一直在天上看著,還有阿姊以前說的那些話我也都懂了。有些話是騙我的,有些話是真的?!?/br> “還有每個人的臉,我都看得特別清楚。你翁翁和婆婆、你爹爹、你娘、元初大哥,還有陳太初,”穆辛夷又抬手拭了拭淚,又有點(diǎn)急:“本來就記得的,真的,你們都對我好。是太后讓人去接我們回蘭州,我不想走,我想等你回秦州的??赡菚r候我不懂,不知道回不去了。”她停了停,滿懷悵然道:“我就是沒想到,你已經(jīng)不記得我了,不記得以前的事了。我傻的時候都沒忘掉的事,你卻早就不記得了?!?/br> 陳太初不知如何安慰她,無從安慰起,默默看著她,想掏出帕子遞給她,又怕她會錯意。 穆辛夷忽地眼睛一亮,問道:“可是在高臺寺,我認(rèn)出你時,你不也叫我阿辛了嗎?你還是記得我的對不對?我也和小時候一模一樣,眼睛很大,還有這兩顆淚痣——” 陳太初輕嘆了口氣,歉然道:“對不住,我認(rèn)錯人了?!彼聪蛴行u晃的燭火,聲音低了下去:“我妻子生前,也曾那樣喊過我陳太初。她也叫阿昕,和你辛夷的辛字不同,她的名字是日斤昕,就是太陽快要升起的時候的意思?!?/br> 還未升起便已經(jīng)落下,還未盛開便已枯萎。陳太初盯著那快燃盡的燭火,伸手取了一枝新的蠟燭,放在火上。 蠟燭發(fā)出嗶的一聲,室內(nèi)更亮了一些,靜悄悄的。 眼前的男兒郎,下頜和唇上有著細(xì)細(xì)密密的一層胡茬,嘴唇因?yàn)楦稍?,有些裂開和起皮。因?yàn)槠v,他的眼窩凹陷下去,眼瞼下也有些發(fā)青,那兩顆不太顯眼的淚痣,跟墜落的星辰一樣,使他看起來格外落寞哀傷,提起亡妻時,兩豆?fàn)T火在他眸中閃動著。 穆辛夷眨了眨眼,兩行淚順著臉頰流下來,滾落入衣襟中。 “你原來已娶過親了?”她小心翼翼地問:“她不在了么?” 陳太初將手中的長燭微微傾向碟底,靠近那將燃盡的短短一截,看著透明的燭淚慢慢滴下,將凝未凝時,他將蠟燭輕輕放了上去,按了一按,松開了手。不斷跳動的燭火慢慢穩(wěn)定了下來。屋內(nèi)的光影也慢慢沉淀下來,不再晃蕩不安。 “她待我極好,卻因我而被賊人所害,是我害了她?!标愄醪辉付嗵?,轉(zhuǎn)頭道:“對不住,我不記得你也不記得以往兒時的事了——” “她不會怪你的?!蹦滦烈妮p聲道。 陳太初一怔。 “她不會怪你的?!蹦滦烈狞c(diǎn)了點(diǎn)頭:“真的,因?yàn)樗芟矚g很喜歡你,就肯定舍不得怪你,也舍不得你責(zé)怪你自己。如果因?yàn)樗懒四憔瓦@么怪自己,這么難過,她會比你更難過更傷心。”她看向那燃盡的蠟燭,無力垂落在碟底的蠟燭芯,燃成黑色,微微上翹著卷曲起來,最后一絲微弱的火光猛然跳動了一下,拼盡全力耀眼了一剎,終于熄滅了。 她停了停,認(rèn)真地說:“你的那個阿昕一定希望你平安喜樂每一天,你為她難過一陣子就好,可不能一直難過下去,她會傷心的?!?/br> 陳太初看著她的一雙眼,滿是真誠和溫柔,眼白藍(lán)瑩瑩的,像孟忠厚那雙未經(jīng)世事純凈無邪的眸子。 “多謝你。”陳太初輕聲道。這樣的寬慰,他第一次聽見。爹娘,阿昕的爹娘,蘇昉,九娘,六郎,他身邊的人都不忍責(zé)怪他,他們會說阿昕的身后事,瑣瑣碎碎的那些法事、經(jīng)文、香火、墳塋,似乎點(diǎn)點(diǎn)滴滴都是他在補(bǔ)償阿昕,能讓他好受一些。 自那夜的山中獨(dú)思后,他就把自責(zé)內(nèi)疚放在最不為人知的角落。人生若塵露,天道邈悠悠,他因這命運(yùn)無常,生死無定而將自己要走的路看成修行之道,終有一日盼能勘破生死,破碎虛空。但這些日子以來,那自責(zé)和內(nèi)疚卻未曾消減過。 阿昕希望他平安喜樂,他信。 “就好像你忘記了以前的事,忘了我,我是有點(diǎn)生氣,有點(diǎn)傷心,有點(diǎn)——不甘心。”穆辛夷伸手捻了一下那蠟淚,縮回手,手指上白色的一片已經(jīng)凝結(jié)起來,也不燙了。 “可要是你還記得,還責(zé)怪你自己害得我被紗帳纏住了,”她抬起眼:“那我寧可你不記得。要是我的陳太初會因?yàn)槲译y過一天十天一個月十個月一年十年,我會難過死的。”她語氣惆悵,頓了頓又睜大眼:“一點(diǎn)也不難過也不行。十天吧,因?yàn)槲译y過十天的話,我就高興了?!?/br> 陳太初看著那雙眼,輕聲道:“好?!?/br> 穆辛夷用力點(diǎn)頭道:“嗯,你以后不要叫我阿辛,就叫我小魚吧?!彼酒鹕砩炝藗€懶腰,揉了揉眼睛:“困了,我要回房睡覺了?!?/br> 陳太初站起身,替她開了門:“好,我送你過去,明早五更天動身”。 穆辛夷撐住房門,轉(zhuǎn)身道:“你不用送我,我肯定會忍不住再送你回來。你就在這里看著我過去好了。” 她說話是原本就這么毫無顧忌,還是西夏女子才會這樣?陳太初默默退了一步。 穆辛夷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