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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麟一拳砸在桌面上,濺起了一些酒水花,他看了看穆辛夷,捏緊了拳頭,一肚子的悶氣無處可撒,站起身狠狠瞪了穆辛夷一眼,也上樓去了。 許久,吳掌柜輕輕把那包著飴糖的油紙包挪了開來,看著一動不動的穆辛夷躬身道:“辛公主,一路苦得很,早些上去歇息吧——吃點飴糖吧?!庇袝r候,不傻,比傻可憐多了。人吶,爭得到運,爭不過命。吳掌柜無聲嘆息著,默默擦去桌上還殘余的酒汁,一下,再一下。 *** 都堂里的宰執(zhí)們跟著趙栩和定王在偏殿里用了些素食,又開始孜孜不倦地勸諫趙栩。 趙昪看蘇瞻和張子厚均未曾勸阻,便也放棄了,這位殿下,驅(qū)逐吳王,起復(fù)蘇瞻,定軍國大計,樣樣都在他運籌帷幄之中,想要說服他,比登天還難。燕王所要做的,無疑是當(dāng)下四國局勢對大趙最有利的上上策,但他身為監(jiān)國攝政,以身涉險,又面臨阮玉郎的暗中窺伺,此行實在危機(jī)四伏。 趙栩舉起手揚(yáng)聲道:“諸位擔(dān)憂本王安危,六郎很是感動,當(dāng)坦誠相待。各位看一看如今的四國情勢,和三年前先帝昏迷時是否極相似?宮中紛亂、西夏入侵、女真攻打契丹,不同的是三年前有房十三作亂,現(xiàn)在是福建兩浙水患?!?/br> 謝相等人仔細(xì)一想,面面相覷不寒而栗。 趙栩手中竹枝指著河北東路及大名府:“阮玉郎悉心布局幾十年,如果諸位料想他只有這點攪亂前朝后廷的能耐,未免太小瞧了他。本王和他交手七年,這次和他近身相處半日夜,可以斷定他的殺招應(yīng)該還在用兵和民亂上。河北東路以大名府為中心,應(yīng)該已經(jīng)是阮玉郎除汴京以外的一大巢xue?!?/br> 幾位相公不禁搖著頭,不敢相信趙栩的判斷。 “不出意外的話,一旦大趙對契丹用兵,最后河北東路必定會臨陣倒戈,從大名府直下汴京僅有六百里路,騎兵如果備空馬一匹,身背三日干糧,兩日夜可抵京師,加上他留在汴京的內(nèi)應(yīng),京師危矣。若再有女真鐵騎做后盾,挾燕云十六州的糧草,日行七十里,大軍十天即可殺至汴京?!壁w栩正色道:“本王絕非危言聳聽,三年來奉先帝密旨,本王麾下近兩百斥候在河北兩路暗查,屢次發(fā)現(xiàn)阮玉郎的人和線索,卻始終不能將之一網(wǎng)打盡?!?/br> 謝相皺起眉:“殿下,福建和兩浙入春以來并無洪訊,水患也的確來得蹊蹺——” 趙栩點頭道:“工部和營造的人前日已經(jīng)從開封出發(fā)前往這三地勘察。不怕天災(zāi),只怕人禍。仔細(xì)查看刑部和大理寺的舊檔,近十年來也是福建和兩浙貪腐最多,而阮玉郎和蔡佑黨羽當(dāng)年正是在福建和兩浙最為猖獗?!?/br> 蘇瞻黯然道:“若是人禍,阮玉郎喪心病狂實在令人發(fā)指。他只需揭露官員貪腐導(dǎo)致堤潰,萬民恨的不只是那碩鼠,更會恨朝廷。他這是要‘救萬民于水火’。” 謝相拱手道:“殿下洞若觀火,朝廷需即刻派遣監(jiān)察御史前往三省。臣等惶恐——” 趙栩搖頭道:“各位未曾和阮玉郎交過手,想不到這些實屬正常。本王正要從河北東路入契丹境,要先下手除去河北東路的心腹大患。不入虎xue焉得虎子?此行已定,各位請勿再勸。朝中諸事,當(dāng)以蘇相為首,還望諸公放下政見不同的嫌隙,同心協(xié)力,將福建和兩浙好生清理干凈。” 眾人齊聲應(yīng)是。不多時,陸續(xù)退了出去。只余趙栩、定王和蘇瞻張子厚四人還在研究那輿圖。 趙栩把自己心中所想的路線說了,又道前日已派斥候往中京送信給耶律奧野。 張子厚躬身道:“殿下不良于行,若阮玉郎多方行刺——” 趙栩吁出了一口氣:“我正盼著他前來伏擊?!彼p目中似燃起兩團(tuán)火,瞬間又凝成了冰。 “此行我會暗中帶上高似?!壁w栩淡然道。 “什么?”連定王都忍不住驚呼出聲,猛地站了起來。 張子厚卻立刻面露喜色:“殿下高明。是否假裝為了避免引起朝中和民間非議,暗中送高似回女真,再議結(jié)盟之事?以此迷惑女真,上策也。” “兵不厭詐。”蘇瞻略思忖也明白了趙栩的用意:“殿下此行的安危也可保。”高似能在雪香閣不惜棄械歸案,絕不會傷害趙栩。 趙栩深深看著蘇瞻:“和重,我仔細(xì)看了你中進(jìn)士時所寫的策論。不知道時隔二十年,和重可還有雄心壯志一改我大趙官場的沉疴宿疾?” 蘇瞻一怔,深深地看著趙栩如雕刻般完美無瑕的容顏,一撩下擺,雙膝跪地:“臣蘇和重癡心不改妄念未消!”他心中太過激動,竟說不出其他話來。 “殿下——”張子厚也激動萬分。那份策論他記得十分清楚,句句言中他心。當(dāng)年他和蘇瞻胸懷壯志,志同道合,想拼盡全力改變朝廷改變國家,可日以繼夜,他們分道揚(yáng)鑣,以各自的方式不斷退讓不斷迎合不斷被官場被師長被同僚改變。他們現(xiàn)在所改變的大趙朝廷,不及當(dāng)日理想之千分之一。 趙栩推動輪椅,虛扶起蘇瞻,微笑道:“那就再好也不過了。當(dāng)下官多職亂、俸祿耗財、恩蔭和宗室,這三大塊,還請和重和季甫好生思慮該如何整改?!?/br> 蘇瞻和張子厚對視無言,均難掩心中激動。歷來幾次變法,無非是民富還是國富之爭,從未有燕王這等發(fā)聾振聵敢從朝廷和百官身上削rou的。 趙栩清朗的聲音十分平緩:“我大趙自太-祖立朝以來,保留隋唐以來的三省六部,增設(shè)二府宰執(zhí)制,又為了限制相權(quán),設(shè)置樞密使、三司使分割軍權(quán)和財權(quán)。如今官、職、差遣三類并行,今日大趙,二十三路的文武官員超過五十萬,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尸位餐素者幾何?國庫中每年職官俸祿耗錢兩千萬貫。還有恩蔭制,京中竟有四歲孩童也能做官,領(lǐng)取俸祿,可笑可氣。除出公用錢外,諸路職官又有職田,與民爭利,種種不妥,一言難盡。” 定王搖頭道:“六郎,如今戰(zhàn)事紛爭,不可動搖國本,慎重慎重。” 趙栩神情堅定如磐石:“時不我待,一旦戰(zhàn)事結(jié)束,那厚顏亂蹭戰(zhàn)功者無數(shù),冒領(lǐng)戰(zhàn)功者無數(shù),又何以面對浴血奮戰(zhàn)的將士?和重和子厚無需過于急進(jìn),從這些根本上著手變法,待我平定西夏時,方是大刀闊斧變法之時?!?/br> “殿下所言極是,和重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稅法之論,殿下有何想法?”蘇瞻雙目閃亮,人似乎也年輕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