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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昉嘶聲輕呼:“娘——?是你么?”眼前究竟是阿妧,還是母親,他分不清楚,涕淚交加落在衣襟上,他顧不上。 九娘淚眼婆娑地抬起頭,伸出雙手替蘇昉正了正發(fā)髻上的玉冠:“我家阿昉長成了頂天立地的男兒郎,娘高興得很。婦孺遭擄,城池將傾,江山有難,你爹爹此時決不能行權衡之計妥協(xié)退讓。阿昉,你替娘去力挽狂瀾可好?” 蘇昉捉住九娘的雙手,埋首其中抽泣起來,哽咽道:“好——” 九娘輕輕撫摸著蘇昉的面孔,自重生以來想過千百次,卻未料到是在這樣的深刻能親近阿昉。 “婆婆,阿妧求你護住他?!本拍镆笄械乜粗X婆婆道。 錢婆婆嘆了口氣:“惜蘭,把你身上的銅錢都賞給老婆子罷?!?/br> 蘇昉拭了淚,沉聲道:“人在城在,城毀人亡,蘇家絕無茍活之人,娘,阿昉這就去?!?/br> 生當作人杰,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朝陽自汴京城的東方冉冉升起,翠微堂的碧綠琉璃瓦鋪就一層軟金。打斗聲,呼救聲,不遠處的烈火,還有那金碧輝煌的皇城,一切那么近那么遠。九娘目送著蘇昉匆匆遠去的身影,拭干淚,往翠微堂走去。 觀音院的屋頂上,已不見人影。 311.第三百一十一章 曙光乍現(xiàn), 亂成一團的第一甜水巷中, 聽不到往日打更的梆子聲,但昔日一早出來擺攤的攤販們卻都到了, 他們帶著家伙, 和街坊百姓一起人人爭先, 看見亂黨就打。 “滾出甜水巷——!” “滾出觀音院, 滾出翰林巷!” 這里是他們維持生計的地方, 這里是他們的街巷, 有他們熟悉的街坊鄰里,這里是他們的汴京! 熬藥湯的婆婆在墻角端著小杌子喊:“大郎, 打那穿黑衣裳的畜生,用力打!”凌娘子家的漢子舉著長條硬凳, 紅著眼砸在一個要砍藥婆婆兒子的大漢背上, 硬凳斷裂成兩半,他自己手臂上卻挨了別人一刀。幸虧有禁軍的長槍立刻刺穿那人,救了他。凌娘子哽咽著擱下扁擔要去扶他, 卻被自家漢子一把推開, 輪起扁擔,又跟著禁軍沖了上去。 孟府的角門倏地開了。孟家的管事大聲喊道:“街坊們快請退后!弓箭手來了——!” 喘著粗氣的攤販和街坊鄰里大喜, 趕緊退往墻角。 秦幼安躍上墻頭, 抱弓, 滿開, 箭如閃電, 將一個手中刀有血的大漢射殺當場。 孟府墻頭上四十多個禁軍弓箭班軍士和陳家部曲跟著箭如雨下。 北面忽地傳來“轟”的幾聲巨響, 地面又震了幾下,巷子中墻頭上的眾人均是一呆,身不由己向北方張望。 酸棗門、封丘門方向冒出了滾滾濃煙。亂黨中有人高呼:“城破了!大軍已到,快歸順——!” 話未說完,一箭自那人口中入腦后出。 秦幼安咬牙高聲喊道:“人在城在!誰愿隨我殺個痛快?” 陳家部曲均是沙場血戰(zhàn)過的,聞言都跟著大聲喊了起來:“殺一個夠本,殺了兩個賺翻——” *** 酸棗門和封丘門的城墻均被炸開了好幾處大洞,酸棗門的城門吱吱呀呀支撐了片刻后終于轟然倒塌。城外等候著的叛軍一見,不顧箭雨石砲,重騎軍一馬當先,近五萬叛軍潮水般全力沖向城北禁軍大營,欲趁此機會突破外城。 急報每一刻鐘便從外城角樓送入皇城之中,然而垂拱殿上也已經(jīng)亂作一團。酸棗門和封丘門被破,真是雪上加霜,而望眼欲穿的燕王大軍卻遲遲不至。甚至有些四品官員趁亂欲悄悄退出皇城回家看顧家小。蘇瞻、謝相、趙昪和鄧宛等人竭力恢復往日朝堂秩序,卻已很難壓得住這惶惶眾人心。 垂拱殿的后閣之中,魏氏疼暈躺在羅漢榻上。陳素滿臉是淚,緊緊握著她的手,低聲喃喃地不斷重復著:“大嫂,你沒事的。方醫(yī)官說了你和孩子都不會有事的——” 方紹樸接過趙淺予遞過來的銀針,見她抖得厲害,趕緊說道:“沒——沒事。我,我說沒、沒事就沒、沒事!” 趙淺予用力點了點頭,說不出話來,也哭不出來,方才陳素和魏氏為了護著她都被匕首刺傷。無論如何,她不能哭。阿妧說過,高興的時候能哭,傷心的時候也能哭,可是害怕的時候不能哭,對著敵人的時候不能哭。不然只會親者痛仇者快。 方紹樸幾針下去,魏氏悠悠醒來,沒受傷的手立刻放在了自己隆起的小腹上,絞痛得厲害,孩子突然用力踹了她一腳。魏氏的手幾乎能包住那突出來的小腳丫,秀致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一絲笑意:“她沒事?!?nbsp;和腹中的疼痛比起來,手臂上的傷她完全沒感覺。 陳素的心原本揪得極緊,猛然一松,空落落的,氣也喘不過來,趕緊站了起來:“我去看看穩(wěn)婆來了沒有,阿予,你陪著你舅母。” 趙淺予接過魏氏那只受了傷的手,輕輕撫摸著:“舅母別怕,方醫(yī)官最厲害的,什么都會,你放心,說不定今日我們就能見到meimei了。” 方紹樸抬頭大聲道:“快去喊穩(wěn)婆,破水了!” 魏氏這才后知后覺地感到一股熱流沖了出來,沿著大腿蔓延開來。她咬了咬牙,忍痛曲起雙腿。這是漢臣和自己的第五個孩子,無論如何,她也要好好生下她來。 嬌嬌,若是咱們有個女兒,定是個小嬌嬌。 我想看看嬌嬌你小時候的樣子,咱們總得生一個女孩兒才對。 等我回來,你在,我在。 陳青的一句句,似乎就在耳邊回想著。 魏氏臉色蒼白,一手死死捏住了趙淺予的手,滿頭大汗咬著牙喊了一聲:“別讓我暈過去!”她要暈過去,沒法使力氣,孩子便容易悶死腹中。 方紹樸趕緊將一根細細軟木放入她口中給她咬著:“好,穩(wěn)婆再不來,請恕紹樸無禮了?!彼菦]有男女之分的,但只怕魏氏她們不能接受。生死關頭他也只好不管不顧了。 魏氏疼得后牙槽都咬出了血,只拼力點頭道:幫我——!” 陳素一出后閣,就遇到了禁軍的副將正在跟孟在說酸棗門和封丘門被炸開的事。 孟在低聲安排了幾句,抬頭見陳素站在廊下,方才肩頭的傷口似乎還未包扎,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