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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不得那繁復的禮儀了。只余錢太妃哀哀痛哭之聲在殿內回響。 在太皇太后靈前行了大禮后,眾人隨趙栩前往延春殿后閣議事。岐王命兩個女史扶著錢太妃一同前往,在屏風后給她看了座。 岐王身兼西京留守,一應各部重臣早已達成了歸順默契,不待趙栩宣召,便都上了表書。戶部、兵部、宗正寺皆附上了厚厚的官員、將領、宗室的名冊等物。 趙栩卻不打開來,開口先問身旁屏風后的錢太妃:“當下禮部和宗室欲將五哥以親王禮下葬,不日隨太皇太后靈駕一同發(fā)往鞏義,不知太妃可有異議?” 錢太妃聲音嘶啞低沉:“悉聽官家的安排。老身愿往鞏義守陵,侍奉娘娘,照看五郎?!?/br> “五哥已不在,還請小娘娘隨吾返回汴京。大娘娘甚是掛念你,日后六郎自會盡心侍奉小娘娘?!壁w栩語氣淡然。 岐王立刻出列道:“六郎所言極是,還請?zhí)劂昃┌菀娞蟆H蘸髲埵纤龌蕦O,還需太妃照料。” 趙棣身死,錢太妃若再去鞏義,不免令天下人非議趙栩仁義孝道有虧。 屏風后傳來壓抑的抽泣聲,片刻后錢太妃低聲道:“全憑官家做主。老身也要替五郎親眼看著那張氏被千刀萬剮?!?/br> 岐王擺了擺手,從大理寺被放出來的孫尚宮和秦老供奉躬身走到屏風后,引錢太妃退了出去,禮部和宗正寺的幾個官員上前告退,一并和宮中尚書內省等各部開始打理趙棣的喪事。 沒了錢太妃的哭聲,殿內眾人松了一口氣,又提起一顆心。 趙栩翻開吏部的折子和洛陽官員花名冊看了看,唇角帶笑:“諸位無需多憂,先著手安撫百姓和將士。官職品級,二府再做商議決斷。能令洛陽十萬百姓毫無損傷,諸位立有大功。明日趙昪和蘇瞻便會抵達洛陽理事,有勞皇叔和孟卿領各部官員多加配合?!?/br> 眾人剛剛提起的一顆心落了地。若是張子厚來主理,那是遲早要算賬的意思,派了蘇瞻和趙昪來,明擺著是春風春雨溫和安撫。 孟存眼眸低垂,對趙栩更為敬畏??煞趴墒?,此時起用蘇瞻,的確是知人善用,洛陽局勢尚動蕩不安,有他來,兩三個月便能平息下去,又給了蘇瞻東山再起的機會,朝堂上蘇張抗衡,二府才不至于成為皇權的掣肘。他眼風掃過身側面容平靜執(zhí)禮甚恭的岐王,心下戒備更甚,若他沒料錯,趙棣其實是死在了岐王手中,岐王這也算為太皇太后報了仇。 議完政事,正三品以下官員行禮退出,留下的聽著趙栩安撫洛陽守城將領,商議軍中事務。因在殯宮,成墨請示了兩回,趙栩也無擺膳的意思。直到臨近黃昏時分,眾人才魚貫退出延春殿。 岐王陪著趙栩再次往大殿上給太皇太后行禮,說了會幾處宗室子弟的安頓,才退了出來。出了延春殿大門,卻見前頭樹下站著幾個人,當先一人寬袖飄然,儒雅挺拔,卻是孟存。 見了岐王,孟存迎了上去:“殿下睿智仁孝,方得以為太皇太后覓得真兇,可喜可賀?!?/br> 岐王拱了拱手:“也多虧了仲然看出張氏所圖,你我同殿為臣,歷經紛亂,自當攜手共度難關。張氏一派胡言亂語,看來是喪失了心志。仲然無須擔心。” 閣門使行禮道:“殿下,大學士,這邊請?!睅讉€小黃門上前引路。 孟存和岐王相視一笑,并肩而行。 “張氏只怕恨毒了我,”孟存笑道:“清者自清,我倒不擔心她攀誣撕咬,倒是她身邊那個給我們報信的女史晚詞,不知身在何處,要替她請功才是。” 岐王撫了撫唇上兩撇短須:“這位女史原來聽命于翰林學士院的蘇昉蘇寬之,兩個時辰前,陛下已派人將她送回百家巷蘇府了。她手中還握有不少書信證物,亦一同帶回去,要交給張子厚。阮玉郎余孽這次必然能一網(wǎng)打盡?!?/br> 他側頭看了看孟存,意味深長地道:“清者確實自清,濁者卻也清不了。我要去大宗正司辦點事,就此和仲然分道揚鑣了。告辭?!?/br> 孟存停下腳,拱手道別,看著夕陽在宮墻上薄薄涂了層金紅色,生機勃勃,岐王和那幾個小黃門的身影斜斜地在宮墻上移動,似乎是隨風飄走的。不知為何,一陣晚風吹來,他有些發(fā)寒。 *** 深夜的洛陽宮城,燈火通明,按趙栩的旨意,各部尚書、郎中、宗室親王、御史、九寺等重臣全集中在太極殿的幾個便殿中,一應賬冊文書直到子時才都搬了進來。趙栩坐鎮(zhèn)大殿,從重登戶籍,遣散難民,按人頭發(fā)糧開始,逐條批示。各部難免有扯皮之處,在太極殿內當著皇帝的面領責,專人辦專事。 岐王在左偏殿內,毫無倦意,帶著禮部的兩個員外郎和宗正寺大宗正司的官員們將宗室各冊和宮中花名冊一一對來,趙栩下旨,凡端午后招入宮中的宮女一概遣散離宮。原來洛陽宮城中超過二十五歲的宮女也全部出宮返鄉(xiāng)。 右偏殿里的陳太初巍然不動如泰山,任由幾十個將領吵翻天。為的是大趙禁軍從洛陽開始的軍中變法,大刀闊斧令人嗔目結舌。 六十歲隨軍的將士,在洛陽領取三十貫,全部返鄉(xiāng),家中可免除一年賦稅。 四十歲以上的軍士,愿意返鄉(xiāng)者在洛陽領取二十貫,家中可免除五年賦稅。不愿返鄉(xiāng)者全部調入禁軍新設置的軍需司統(tǒng)一調配。軍需司與殿前司一樣,同屬樞密院管轄,不歸兵部。下設戶、兵、工三房。 就算是軍中大老粗,也明白這只是個開始而已?;实圻@是對禁軍十分不滿意了,只不過前來勤王的這八軍,首當其沖,做了出頭鳥。 “陳將軍還請?zhí)嫖业汝惽槭ド习。@般論功行賞,其實是強制解甲歸田,兵士們非嘩變不可?!?/br> “為大趙打了四十年仗,怎么什么也沒有就讓他們滾蛋,誰能服氣?” “我們千里迢迢趕來勤王,落得這般下場,末將不服!” 西征軍和洛陽守城的將士們面露輕蔑之色,有那直腸子的已經罵著“直娘賊”,叉著腰站了起來。 “六十歲還讓他們跟著行軍打仗,回家玩玩孫子不好?還發(fā)這許多錢,怎么不服氣不爽?老子還想現(xiàn)在就六十歲呢!” “你們來勤王?費了你們一兵一卒沒有?洛陽收復,靠的是這十幾位將軍棄暗投明,靠的是陛下用兵如神。你們和誰打仗了?要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