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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男人。男人閉著雙眼,仰躺在遼闊凄白雪地中,脖子流著血,滲透了裹傷的布條,還在慢慢地涌。男人的臉色灰白,表情分外的寧靜,仿佛卸下了所有負擔,安然沉睡……而他,看著這個不說話不動彈的男人,心臟劇痛,如同有人用把最鋒利尖銳的刀在反復(fù)地戳。他用力伸長手,想觸摸夢里這男人,總是夠不著……他覺得,自己應(yīng)該認識這男人,可始終想不起這男人是誰。眼看雪花一片又一片,飄飛著蓋上男人的手、腳……他卻無能為力,想大聲吶喊,聲音都卡在喉嚨口。直到大雪覆住了男人臉容,他終于在心底狂吼出——“玄——”夢醒,兩手冷汗。玄?是不是冷玄?……傷痕未必如公子雪所言,出自冷玄的折磨凌虐,夢境里的心痛和苦楚,卻是如此真實。醒來,心口還在痙攣抽痛。他決定,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一看那個冷玄。這一切,當然得瞞住公子雪。倘若他猜得不錯,這西岐國君無非想利用他失憶的機會,挑撥他與冷玄反目,讓天靖窩里反,好讓西岐漁利。一旦被公子雪發(fā)現(xiàn)他起了疑心無法控制,他的處境必定比現(xiàn)在更危險萬分。所以,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不容閃失。暗殺冷玄的前一天,他用完晚飯后找了個無人處,猛躥亂蹦,等肚子奇痛才停止。腸子整夜都絞痛得不可開交,他用盡全力忍耐著痛意,確信自己沒有在公子雪面前露出破綻。他心里,略有些得意,也慶幸這笨辦法居然奏效,不然就要改用別的法子來折騰自己。翌日,他忍著腹痛,按原定計劃出發(fā)了。然后,就在蒙蒙雨絲下看到了夢里那個男人。一個凝眸,一個擁抱,都叫他心痛莫名,也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公子雪在撒謊。他更清楚,公子雪尾隨著他一起來到宅子,此刻,定是藏身在某處,監(jiān)視著他的一舉一動。絕不能讓公子雪起疑!他闖進宅子時,雖然發(fā)覺周圍藏伏不少護衛(wèi),但想起出發(fā)前公子雪在他面前顯露了一手神功,化石斷金,連他也駭然色變。萬一不慎露出馬腳,恐怕他和冷玄都要命喪當場。于是,他湊上男人耳朵,用只有他和冷玄能聽到的聲音說了六個字——“動手!我會救你!”男人與他的默契好得超乎他預(yù)想,那一槍的力道也拿捏得非常巧妙,血流如注又未真正傷及要害,就如他給男人的當胸一刀。不過公子雪搏殺護衛(wèi)手段之魔魅狠厲,令他驚怵不已,正想喊痛替冷玄解圍,卻被冷玄目光阻止。男人尚想利用公子雪以為已掌握大局的輕敵心態(tài)套出明周下落,可惜未能如愿。他被公子雪抱回宮城時,一路上均在尋思,該如何救出明周。機會來得很快,他想過要好生策劃營救,最后還是決定冒險賭一把——趁著公子雪那雙冷冰冰的眼睛還沒有對他流露猜忌,先把主動權(quán)奪回自己手中。萬一等公子雪想到即使殺了明周,一樣可以放出風聲引冷玄入伏,再周全的計劃也將毫無用武之地。血液里似乎有種本能驅(qū)使著他毅然鋌而走險,結(jié)果卻自投羅網(wǎng)……手腳越發(fā)酸軟,雷海城費力支撐著自己的身體不癱到在地,盯住公子雪高瘦背影,問:“你什么時候看出來的?”公子雪負著雙手,月光將他的白發(fā)鋪上層青灰色,了無生氣,落寞如雪后枯草。長久寂然后,他緩緩地笑了笑:“好幾個晚上,你睡夢里,在叫玄。你自己自然不知道,我卻聽得清楚。你忘了天下人,也忘了我,惟獨記得他?!?/br>仰頭悠長吐出一口氣,公子雪轉(zhuǎn)身,居高臨下望著雷海城,“你我相處那么多時日,你忘了,我還記著。像你這種人,只要意識清醒,受傷再重也不會呻吟,怎會因為發(fā)了闌尾就忍不住喊痛?此其一?!?/br>雷海城瞠目結(jié)舌,想問公子雪兩人之間究竟怎么個相處法,公子雪卻不給他開口的機會,徑直道:“其二,你向來為人,若非你關(guān)心的人,絕不肯多事。而你,對如何處置明周那小鬼太用心了。其三么……”他一頓,輕彈著衣袖,熏香淡淡。“今晚你在小香爐里加了春眠,是偷偷跟哪個太醫(yī)要的么?想讓我昏睡?”他勾起嘴角,雷海城卻覺得公子雪的表情與其說是譏笑,還不如說是哀傷……“你去西岐途中服下的春眠,還是我親手喂的。我怎么可能辨不出那股異香?雷海城,如果你記得從前種種,換樣藥,或許還能騙過我。不過——”公子雪看了看那個一直默默侍立在旁的假明周,對雷海城道:“也虧你忘了所有,否則你早認出他是冒牌貨了?!?/br>雷海城呆了半天,澀然苦笑。遇到這么個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對手,不認輸也不行了。吸口氣,對望公子雪雙眼?!澳愦蛩阍趺刺幹梦??”第110章公子雪閉著唇,任殿外風搖葉動,夜鳥撲翅驚飛。濃云翩然飄過銀月,一點點地吞噬掉他投在地面的影子……驀地出掌,快到令人無暇眨眼,印上雷海城額頭,旋即收回。少年悶哼一聲,向后栽倒,未落地便被公子雪扶住。“你說,我該如何處置你?”公子雪輕問已經(jīng)昏厥的雷海城,語氣反常地溫柔,襯著他臉上若有若無的笑,極為詭異。那個假明周看不到公子雪神情,討好地替公子雪出著主意,“主上,既然他不肯為主上所用,干脆殺了,以絕后患——”公子雪驟然轉(zhuǎn)首,面無表情,雙目中卻迅疾騰起片血紅霧氣,假明周心膽俱寒,雙腿一軟剛想跪下請罪,公子雪左腕微翻,立掌朝他胸口虛拍而出——聲如敗革,假明周衣襟上頓時憑空多出個清晰掌印,卻毫發(fā)無傷,他低頭看著掌印正有點摸不著頭腦,背后對應(yīng)的部位猛地綻開個手掌形狀的傷口,被巨力擠壓至變形的心肺臟器隨著鮮血狂噴出體外。尸身砰地墜地,雙眼睜得渾圓,似乎至死都不明自己究竟說錯了什么引來殺身之禍。收掌入袖,公子雪回頭,對雷海城自言自語道:“無論我怎么做,你也不會再相信我了罷。呵呵……”冷冰冰的笑聲在殿內(nèi)盤旋回蕩,起初很低,逐漸響亮,最后竟變成滔天狂笑。白發(fā)四散飛舞,亂無章法。天下,已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