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明天一早我會叫醒你?！?/br>
鋪好了被褥，抬頭對上冷玄凝視不離的眼神，雷海城依舊只是在燭影里微笑。輕輕抱過冷玄，一起躺下，在合眼之前輕吻了一下男人蒼白的唇。

他吻得出奇地慢，想把光陰停滯在此刻。

“玄，你說過我們只有現(xiàn)在，沒有將來。如果你我永遠能跟現(xiàn)在一樣，我寧愿，沒有將來。玄，玄……”

喃喃低語，終至細微不可聞。

冷玄就一直看著雷海城，心臟隨著火光一明一暗而顫抖、悸動、痙攣……難受得想要將這痛楚的根源徹底挖出來，卻又不知道該往哪里放。

他撐著被褥，緩緩地坐了起來，伸手，一遍又一遍撫摸雷海城的眉眼。

他不擔心雷海城會被驚醒，因為那水囊里已經(jīng)摻上了明周給他的藥丸。

等雷海城明天醒來，將不再認識他。

一切都不會改變，只不過，他現(xiàn)在無限留戀的人不再認得他而已……然後，可以長久地活下去，在將來的某一天，或許還會像喜歡他那樣再喜歡上別人……

他清楚地記得兩人促膝長談的那雪夜，雷海城跟他說起過在另一個世界溫婉美麗的未婚妻子，說起過那個未婚妻子也有著一頭長長的頭發(fā)，說起過為了那個未婚妻子才被炸死……那時的雷海城，言辭笑容里盡是溫柔眷戀……

他知道雷海城一定非常喜歡那個未婚妻子。如果沒有他，雷海城應該會喜歡上另一個同樣溫婉的女子，過自己真正想過的日子。

明天，柳刃就會按他吩咐將失憶的雷海城送去西岐……

鼻腔熱熱的，幾點猩紅滴落褥子。他用力捂住口鼻，目光卻仍糾纏在雷海城臉上。

進入大漠腹地後，他就沒有繼續(xù)服用那些令他痛徹肺腑肌骨的毒藥來續(xù)命。因為不再需要。

過了今晚，他便可以真正地放下一切來喜歡雷海城，可以真正地實現(xiàn)自己曾經(jīng)許下的諾言。

“海城……今後我永遠都是你的了……”他從指縫間低聲笑。

等心跳、呼吸都停止，那才是真正的永遠。

他想再撫摸沈睡中的人，可掌上全是血，會弄臟雷海城。他更知道自己該走出帳篷，找個雷海城明天看不到他的地方等待死亡。

雷海城睜開眼睛後的那個世界里，不該再有他的存在。

可他還是想再多看一眼。

就再，多看一眼……

長夜將盡，蠟燭燃剩半寸，火焰顫巍巍地跳了跳，黯然熄滅，徒留一縷青煙嫋繞。

雷海城慢慢張開了雙眼，起身一眨不眨地望住身旁。

冷玄安靜地坐著，微垂著頭，漆黑的鬢發(fā)拂落雙頰，紋絲不動。

男人闔著眼，神情很平和，仿佛只是在閉目養(yǎng)神。

雷海城凝視許久，輕輕把男人摟進胸前。

冷玄的身體，還有溫度，但他隔著衣服再也感覺不到男人有力的心跳。

他一點點地加重了雙臂的力量，緊緊地，抱住冷玄。

終於，可以像以往那樣牢牢擁抱冷玄，不怕冷玄再會疼痛難當。

“玄，天亮了。”雷海城蹭著男人余溫猶存的面龐，耳邊聽到的，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氣息。

空蕩蕩的腦海里，兀自回蕩著男人昨夜的呼吸聲。整整一宿，伴著他，直至男人平靜地呼出最後一口氣。

他的玄，總算擺脫了毒藥的無盡折磨，安心離開這個世界……

他無力挽救冷玄的生命，那至少，不要冷玄再為了他茍延殘喘痛苦地活著。於是，在從陸太醫(yī)處逼問出實情的那一天，他找上了明周。

不後悔與明周設下這個局。唯一的遺憾，就是在冷玄彌留之際，他竟然不能光明正大地睜開眼，看著冷玄。

“玄，我們?nèi)タ慈粘觥彼麢M抱起冷玄，鉆出帳篷。

晨風獵獵，吹動著黃沙，堆積起波浪狀的無數(shù)小沙丘。地平線上，一抹血樣霞光正冉冉綻放，紅得奪目。

他抱著冷玄平靜地走向前方一座百米高的沙山，踏上山頂，放下男人，與男人并肩而坐，繼續(xù)自言自語?！靶?，你看，太陽就快全部升起來了，玄……”

鮮紅的旭日一下躍出地面，光線如劍芒，刺扎著他周身。

遠處有風，云海變幻，流沙翻涌，宛如紅塵滾滾浪。

滄海又桑田，聚散復離合。淘盡金戈鐵馬，江山妖嬈若夢。千年盡在彈指一瞬，生死輪回，塵世沈浮。不變的，唯獨眼前的雄渾蒼涼。

還有，身邊這個男人……

雷海城掏出短刀，側(cè)首，深深望。

右手握起男人手掌，十指緊扣。

黃泉路上，他也不想松開手。

他輕笑，疾揮手──

短刀在日光下耀出一片刺眼寒芒。

豔如桃花的血，瞬間濺滿碧空黃沙。

第四部[出書版]

第154章

劇烈的疼痛伴著箭矢破風聲即刻從雷海城執(zhí)刀的手臂蔓延。

一支長箭射中他腕部，鮮血飛濺。

那一刀，本是直刺心臟。手卻因突如其來的痛覺本能地一抖，短刀失了準頭，在胸口拖出道口子。

他驚怒交迸，拔掉腕上的箭，定睛望去，箭矢正來自山腳駝隊。

雷海城剛才一支沒注意這支駝隊，此刻仔細一辨認，發(fā)現(xiàn)騎士大多穿著勁裝，頭扎黑巾，身形彪悍，不似普通商隊。

射箭之人就騎坐在隊伍前方的一頭純白駱駝上，月白披風被晨風吹揚而起，頎長的身形極為眼熟。

竟是御焰燎！

這許久沒音訊的風陵皇怎么會突然出現(xiàn)在大漠？……雷海城愕然，就見御焰燎提弓扣弦，又一箭尖嘯破空，緊貼著沙山斜射飛至——

這箭，目標是他身邊的冷玄。

雷海城急忙伸手，揮刀擊落了長箭，胳膊卻被震得有些發(fā)麻，不覺暗自心驚。

自從認識御焰燎以來，他還沒跟御焰燎真正交過手，沒想到這風陵皇的臂力極強，竟不比顧東神遜色。

他一只手已經(jīng)負傷流血，胸口也掛了彩，要是御焰燎再射上幾箭，他未必能抵擋得住。

本決意追隨冷玄共赴黃泉，但面對半路殺出的御焰燎一行，雷海城反而改變了主意。他若死了，冷玄的尸身也勢必落入敵手。

他絕不允許，男人的尸體被敵人碰觸作踐。

雙手抱緊了冷玄猶存余溫的腰身，雷海城從山坡背面飛快滑落。背部衣衫遭沙粒摩擦，破了好幾處。

堪堪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