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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徒聽著甚有些不快，卻仍陪笑道：“易老板，今日誰惹你這么大火氣？”

易風(fēng)垂目也未多言，唯是抬袖拂得一拂，便將賭徒轟得跌出堂去，階下滾過兩回，卻倒栽院前。驚得廳內(nèi)眾人皆得一愣，骰子再不來搖，堪堪撈得桌上銀錢，俱是無聲將他瞪著。易風(fēng)且為堂客這般望了，嘿嘿笑得一笑道：“滾?！?/br>
半晌沒人來動。

剩了易風(fēng)動得一動，翻掌拍在桌前。只得轟然一響，磚石崩裂木屑剮面之處又得其人一句：“滾！”

一字催得賭徒匆匆裹了身家性命都是跌出堂去。

廳前幾番熱鬧如是散盡。易風(fēng)再往塵埃落定之中招得荊奴閉戶。關(guān)門時候便見聶風(fēng)隔了三四五六七八個閑人地痞將他切切望得半晌，更且行前幾丈欲來招他。

彼時雨霽暉斜，天光一瞬好讓易風(fēng)瞧著他爹袖上飽試風(fēng)霜，眉間終究是叫寒衣添得一瞥寒意，稍來損得半點容光。然則聶風(fēng)似也不曾相顧，依稀只在煙水影轉(zhuǎn)有無之間，遙遙喚得一句風(fēng)兒。易風(fēng)堂前踟躇半晌，卻不知該行該拒，

因著他爹之言，縱然離得老遠(yuǎn)來聽，亦確然多有旁人萬般及不上的分量，是以砸他垂目卻有一顫，莫名便覺心下這般優(yōu)柔來得甚不著時宜，更痛恨得緊。唯只扶桌咬牙退了三步。

如此一退又遠(yuǎn)了迢迢萬水千山。兩人再是晚來相對，各自望罷竟歸得無話。

荊奴從旁堪堪將門闔上。

目斷之處，徒剩檐下屋前一閣輕暖輕寒，門外雨歇風(fēng)遲日色將盡，子規(guī)又作了兩遭啼，驚得南樓一聲蕭蕭漸起。

是晚易風(fēng)睡得極不安穩(wěn)，熬至夜半未得成眠，只往窖里尋過幾回酒。榻邊囫圇灌得眼困，這才將將裹衾續(xù)枕，一枕枕得萬傾涼生。睜眼時候已至薄暮，易風(fēng)樓外不見他爹，唯把垂日煙霞樹柳桃花瞪過一遍，更是茫然一怔，便見嫣翠推門與他送得醒酒湯來，禮道：“主人?！?/br>
易風(fēng)桌旁扶著坐定，問道：“如今什么時辰了？”

嫣翠遞得一方巾帛于前，回道：“已是酉時出頭。”

易風(fēng)聽了低頭也是無話，他雖不問，嫣翠卻深知自家主人心中所想，遂來添道：“聶大俠今日也在坊前候了。但主人你，你沉睡未醒，我不敢來擾?！?/br>
易風(fēng)聞言“哼”得半聲，只道：“甚好?！?/br>
奈何嫣翠眼見易風(fēng)面色愈加凄黯冷厲，哪里卻是“甚好”的形容，便又多一句說道：“聶大俠他，他說他候得三日仍不見主人，大抵主人仍是有怒未消。他，他因著門中正有要事，現(xiàn)下不得不返，就，就此別過。想來也不會再來叩擾了?！?/br>
易風(fēng)得了嫣翠傳話，拈著湯匙更向碗中攪得一攪，默了半晌斂眉堆得一笑道：“終于走了，他在我門前站過幾日，惹得賭坊生意都寡淡不少。有要事，自然是有要事的，武林神話風(fēng)中之神！忙得很！哼，走得好，只可惜我沒得敲鑼打鼓送他。不會再來，嘿！千萬別來，我，我難道還稀罕么。哼?！?/br>
哼罷垂目一口一口喝湯。嫣翠瞧他咽得極慢，似是喉中且叫何物噎得一噎，一時竟難以下咽，遂又從旁待了半晌，道：“不過，聶大俠留了一封信在?！?/br>
易風(fēng)丟了勺子抬頭疾問：“在哪？”

話畢又覺不妥，團身籠袖咳得兩句哂道：“你還往哪把它留著？我前番不曾囑咐你，若得了這種東西，也沒甚用處，只好將它塞在灶里添火?！?/br>
嫣翠啞然半日拱手說道：“不曾，不曾塞在灶里添火。我將它置在樓下賬簿之上。不過主人若不喜看，我這就去燒了便是。說罷躬身欲退。”

也只退得兩步卻為易風(fēng)阻得一阻，說道：“不，不必了。晚飯可已備好？”

嫣翠應(yīng)道：“荊奴擺得碗盞，正等主人下樓來?！?/br>
易風(fēng)聽罷草草整衣轉(zhuǎn)出屋去，剩了嫣翠瞧他走得倉促，便往案旁嘆得一嘆。依稀竟覺自家主人更在心口不一此等底事之上，憋得很有些道行。末了入得堂來，卻不見易風(fēng)，唯得荊奴側(cè)畔站著，遂問道：“主人呢？”

荊奴撓頭疑道：“主人方才忽然說要查點今日出入賬冊，剛掌著燈向廳前去了。莫非賭坊明細(xì)有甚不對？”

嫣翠聞著扶額嘆道：“無事。你我等著便好。”

兩人復(fù)來候得一晌。

不意候得易風(fēng)一臉風(fēng)露，夜半燈前行雨，千般不著晴，幾步秉燭直往桌前拽椅坐了，也未與嫣翠荊奴話得一言，只籠袖沉默。姑娘看他容色甚不稱心，以為聶風(fēng)信中又得何事戳了自家主人多有惱恨。便覺此等家務(wù)他人委實難來置喙，唯是堪堪替他添過半碗飯，說道：“主人?！?/br>
易風(fēng)抬眼卻將荊奴看過兩回，末了欲言猶斂三四遍，還向眉上擰得一段苦大仇深，只低頭扒飯。幸得嫣翠靈犀，見他這般隱而不發(fā)，確然太辛酸些，便也輕巧掠得一掠，更與荊奴道：“荊奴，今日賭坊，諸事可還好？”

荊奴點頭說道：“諸事都好。賭坊今時來人不少，就連添火的廢紙也比平日多上幾簍。桌上這盤雞，我燉了三簍方才燉爛，你們嘗嘗味道如何？”

易風(fēng)聞言咬著半截雞腿愣得一愣。嫣翠不知主人緣何且有如此一愣，唯得荊奴一言又道：“哎，說起這個，我還見著簍子里有一封信，不知是誰扔在地下，為小廝拾撿了扔在筐里，上也沒曾書得姓名。我伸手一捏，挺厚，想來寫了得有十七八張，到底誰家如此話多，這得磨上五六個時辰吧。我問遍賭坊中人，都說不曾丟得書信，便直接拿去添灶，當(dāng)真很是經(jīng)燒。今晚這雞，也有它一半功勞?！?/br>
荊奴一晌話畢，卻見身旁姑娘素罷容色，易風(fēng)撇得雞腿推了碗盞扯燈起身欲走。荊奴怔愣半日道：“主人，你，你這還沒吃完呢?！?/br>
易風(fēng)回頭望他一眼，切齒只道：“飽了?！?/br>
荊奴瞧他縱往燈旁站罷，更得堂前一航月色來照，也照得一段眉目雪黯，邪王意氣且得疏影一剮，便塌得半片下來，只在歲晚里看著，都作了憔悴東流。遂沒甚言語，唯覺自家主人似是惱怒得很，卻不知所起，無辜愈將嫣翠瞟過一回道：“嫣翠，主人怎么了？”

嫣翠無語，又得一嘆。

易風(fēng)這廂撇得兩人，廳前站了半日，復(fù)叫西風(fēng)吹得冷入衣裘，雖則瑟瑟緊過兩回襟衫，仍吹了霜月白在鬢前，惹他一時心息繚亂，空對中宵飛過千種思量。唯是行至院后轉(zhuǎn)得一轉(zhuǎn)，卻見墻邊桃色新發(fā)，拂得一袖又得一袖。易風(fēng)森然笑得一聲，草草掠至東廚之下，幾步上得階來，堪堪推門。屋中只得清火冷灶，早叫荊奴拾掇得渣都不剩。

易風(fēng)掌燈四下瞧得一瞧，還見墻角簇得一團殘燼忘了掃，便躬身垂目拿手撥過兩回。撥得塵灰渾然塞在心上，堪堪且自五竅之中飄得出來，又沾了一袖一臉。大抵尚一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