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持保下預(yù)初，不過是因為覺察到魔族對預(yù)初動的手腳，不過是怕若保不住預(yù)初便會令他的努力付諸東流。

    可他從始至終要護的不過是她，管什么幽天出世六界大劫！

    他垂眼，催動靈力，浮于掌心的玉白一團流光一般竄入了玄臨的額心。靈狐眼中黑色火焰印記乍現(xiàn)，繼而，意識散去，合上了眼瞼。

    黑色衣擺輕輕一動，眨眼間遠去。

    望仙谷看上去一片寧靜。

    可陶夢衣知道，這只是因為伏魔陣的結(jié)界將谷中的真實情形徹底封閉的緣故。

    如果玄臨和仲靈君說的是真的，那么，竹弦此刻……當(dāng)在谷中。

    她一顆心如在冰火兩重天里，時冷時熱，理智則浮浮沉沉尋不到著力點。

    下意識地想見他一面，于是不假思索來了，但姑且不論見到了之后如何，此刻，望仙谷的結(jié)界就不是她能憑一己之力跨越的障礙。

    何況，谷中情形不明，也不是她可以貿(mào)貿(mào)然闖入的時候。

    她僵立良久，陡然間想起什么，急急轉(zhuǎn)身，不料撞見仲靈君已在身后，先是一愣，繼而，試探性地問：“仲靈君？”

    仲靈君不答反問：“你想做什么？”

    陶夢衣怔了怔，沉默了一會兒，才側(cè)身看向宛如靜物素描的望仙谷，問他：“您知道里面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嗎？”

    仲靈君靜靜看她：“即便你知道了，又能如何？竹弦一開始接近你確確實實另有目的，你既無法原諒，何不現(xiàn)在就走？此后之事，皆與你無關(guān)。這本也是他的意思?！?/br>
    心口隱隱作痛，不久前的那道傷口仿佛早已穿透那具凡人的軀體刻進元神，永難愈合。

    “我是恨他一直虛情假意?！碧諌粢履救徽f道，“可我也不愿意永遠背負著恨意而活。倘若他真的在此殞落，看在他最后良心發(fā)現(xiàn)的份上，我或許就能放下了。”

    仲靈君看進她沉暗如墨的眼瞳，于心底無聲輕嘆，修長指尖拂過陶夢衣的眼瞼，淡聲道：“那你便自己看著吧?！?/br>
    當(dāng)他向自己伸出手時，陶夢衣下意識閉眼，等聽到這句話時，才緩緩地睜眼。

    一剎那間，望仙谷中的情形海嘯一般撞進她的眼底。

    一顆純白玉珠懸于半空，不斷轉(zhuǎn)動，源源不斷地發(fā)射出紫色流光，那些流光在谷中以極快的速度飛舞交織成一層光網(wǎng)，將底下正在猛烈翻涌的黑色的魔霧死死困鎖其中，逐步收攏，光與暗劇烈碰撞，谷中氣浪陣陣涌動。

    但陶夢衣的視線卻第一時間鎖住了凌空于光網(wǎng)上方催動著玉珠生效的紫色身影。

    他背對著她，黑發(fā)和紫衣因為谷中橫沖直撞的氣浪而翻飛不止，卻未有一絲狼狽。

    像極了她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樣子。

    呼吸在一剎那間無意識地停滯，待反應(yīng)過來時，腦中已一片混沌，不自覺地攥緊了拳，像是想要以此來壓制無邊無際地蔓延開來的鈍痛。

    預(yù)料到，和親眼見到，是不同的。

    陶夢衣喘息著仰頭，想要好好地看個清楚，瞳光卻愈發(fā)渙散。她清楚地感覺到自己心底漫出的悲傷：“他……快要枯死了嗎？他不是上仙嗎？您……為什么會答應(yīng)他？”

    上仙之名，象征著尊位的同時，也代表了超越六界大多數(shù)生靈的戰(zhàn)力——換言之，他們是仙界的上品武器。

    “歿了一個上仙，自會有新的上仙補上。這點代價，仙界承受得起?！敝凫`君平靜回答。

    或許也未必當(dāng)真憐憫這段時間以來受望仙谷中魔氣外泄之苦的凡界生靈，但這樣的“仁慈”附帶著理智冷靜的權(quán)衡，只叫人感到了徹骨的悲涼。

    一如他當(dāng)初選擇犧牲她來修復(fù)伏魔陣。

    所以啊……為什么要這樣惹人生厭地，突然失了權(quán)衡呢？

    “我不要這樣欠著他！”陶夢衣霍然扭頭，死死地盯住了仲靈君，語速極快，聲音不知是因憤怒或什么而有些顫抖，“他說殺便殺說救便救好大恩澤憑什么！我寧可您現(xiàn)在就取葉讓我還掉欠他的東西！”

    仲靈君眸色幽深，移開視線望著望仙谷，卻是微喟。

    他道：“小妖，來不及了?！?/br>
    陶夢衣渾身一僵，慢慢地轉(zhuǎn)回頭，才發(fā)現(xiàn)，望仙谷中鎮(zhèn)壓著魔氣的光網(wǎng)已完全結(jié)成，在那樣清明浩然的靈力蕩滌之下，暗塵不復(fù)，風(fēng)聲止歇。

    紫衣的仙君定定站在原本陣眼所在，望著谷外的桃花妖，及至觸及她的目光，意識到她也看得到自己，眼中頓時現(xiàn)出一絲慌亂。

    他微微一動，似乎想要朝她走去，卻不知為何，立即頓住。

    眼底的波瀾逝去了。

    陶夢衣感覺到怒火正灼燒著她的頭皮，咬著牙迅速朝他走去，卻在走了幾步之后就撞上結(jié)界。她一怔，隨即更加憤怒，恨恨捶了兩下，兇惡地瞪著竹弦。

    然而竹弦卻忽然淡淡笑了，是如同初見時那般帶著些許脆弱又溫雅的笑，眼中的安撫意味如是明顯。

    就停在這里，不要再靠近了。

    陶夢衣怔怔地看著他，清潤眼瞳漸漸氤氳。前額抵著結(jié)界，那樣強大的冰冷，不再允許她朝他靠近半寸。

    “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的?！?/br>
    “魂飛魄散又如何。”

    “你欠我那么多東西。”

    “你休想我原諒你?！?/br>
    她一字一句地說，拿出這一刻僅存的所有怨恨，所有力氣，要讓他聽得清清楚楚。

    ——直到，他的身影微塵般散于風(fēng)中，煙消云散。

    是時，風(fēng)和日麗。

    【后記】

    某一天，化外某座荒山，來了一只修為尚淺的桃花妖。

    小妖性格活潑，秉性純良，迅速和一山的花木鳥獸結(jié)為好友。

    混熟之后，整座山的生靈都知道這是一只一心修仙的桃花妖。

    白兔窩在樹下啃著汁水飽滿的青草，渾然不顧草靈的抗議，一邊啃一邊問她：“修仙有什么好的？人間自在多了?！?/br>
    小妖笑嘻嘻地折了一枝草莖吹了吹，翹著唇角雀躍道：“因為我男神是仙??！”

    “男神？”

    “男神？！”

    “是仙還是神??？”

    “白癡啊男神不是神啦！”

    “哎哎哎桃花妖你男神誰啊？”

    “咳，”小妖紅暈上臉，頗不負桃花之名，“就是寒竹上仙啊……”

    “寒竹上仙？”出過山的有些閱歷的妖遲疑了，“那不是……幾年前就歿了的嗎？”

    “歿了又怎樣？”桃花妖昂起下巴，“寒竹上仙為三界安寧犧牲自己，高風(fēng)亮節(jié)可歌可泣，他永遠是我男神！”

    “嘖，說得好聽啊……為三界犧牲自己的仙君不勝枚舉，你這個理由很敷衍哦……”

    桃花妖輕哼一聲不再多言，心道那年寒竹上仙下凡伏魔的一幕你們又沒有親眼見到當(dāng)然無法體會那種震撼！

    卻有小伙伴想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