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任杰并不打算聽從她的勸告，他輕輕地?fù)荛_她的手，固執(zhí)地下了樓梯，踏上了院子。

以柔嘆了口氣，也跟了上去。

聽到腳步聲，任杰停頓了一下：“外面冷，你回屋去吧?！?/br>
以柔沒吭聲，但步伐沒有停下。

他眼角余光一掃，瞥到她在積雪里縮手縮腳艱難前行的模樣，登時就心軟了，一言不發(fā)地把手往后一伸，以柔一怔，眼里隨即冒出了一點喜色，握住他的手，兩個人一齊緩步朝前。

先前他也追著她問過何慧瓊到底出了什么事，以柔卻是一問三不知，任杰認(rèn)定她是有意隱瞞，也許初衷是為自己好，但他還是不可避免地感到憤懣。

他一反常態(tài)的冷淡，以柔自然也有所感，她嘴里發(fā)苦，卻也無法為自己辯解些什么。

因為她的確有所隱瞞。

他們在雪地里留下了四串不甚齊整的腳印，在邁出那個院子的時候，以柔陷在積雪里的腳踝不小心崴了一下，任杰用力地托住了她的手臂，才堪堪站穩(wěn)。

他多少有些心疼，伸手理了一下她北風(fēng)吹亂的鬢發(fā)，無奈開口：“那你至少能告訴我，我暈過去之后發(fā)生了什么吧？我們又是怎么來到這地方的？”

以柔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沉默下去，她也不希望他們之間總是冷戰(zhàn)下去。

“三天前的晚上，你母親把你送到了我的住處，那個時候你就已經(jīng)是不省人事的狀態(tài)了?！彼穆曇舯粍C冽的風(fēng)卷的飄飄忽忽，“她把你交給我，讓我照顧好你。”

任杰皺起眉：“之后呢？她人去哪兒了？”

以柔低下頭：“我真的不知道……我也問了，但她沒告訴我……你知道的，她一直不太喜歡我。”

任杰大概能想象出當(dāng)時的場景，以他母親的性格，確會對以柔的追問感到不耐煩。

見他沒有發(fā)話，以柔便繼續(xù)往下說：“后來……剛才那個老頭就出現(xiàn)了，他似乎與你母親是舊識，他們說了幾句話，不過刻意避開了我，我并不清楚交談的內(nèi)容……他們的對話很短暫，之后那個老頭就朝我走來，我當(dāng)時有點害怕，就問他是什么人，他沒有理我，只是把手放在我額頭上，接著我腦子就變成一片空白，意識回來的時候，我們已經(jīng)在這里了。”

任杰滿臉的震驚。

“我覺得……”以柔低聲道，“她應(yīng)該是和那個老頭打成了某種協(xié)議?！?/br>
任杰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協(xié)議？”

“具體我不清楚，但應(yīng)該是某種交換……那個老頭負(fù)責(zé)保護你，而作為代價，她要去做某件事?！?/br>
他緊緊地扣著她單薄的雙肩：“什么事？”

以柔顯然是吃痛不已，她艱難地?fù)u頭：“我不知道?！?/br>
她這句話再次讓任杰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焦躁卷土重來，但在觸到以柔發(fā)白的臉色之后，他驀地松手，迅速地背過身去：“對不起，我只是……”

以柔看著他的背影，低聲道：“我知道的，沒關(guān)系?！?/br>
須臾，任杰整理好自己的情緒，回過身，繼續(xù)拉著她往前走。

一路上，他們路過了許多類似的民居，看起來像是一片住宅區(qū)，但無一例外地房門緊閉，連件晾曬的衣物都沒有，看不出任何煙火氣。目前為止，他們還沒有見到第三個人的影子，自然也包括那個神秘老頭。

“是廢棄的無人區(qū)嗎？”任杰走在房屋之間的夾道，只覺得這里清冷僻靜過了頭，除了他們的腳步聲之外，就只剩下風(fēng)聲，他們沒見到任何活物，哪怕是一條狗或是一只貓，更遑論，這里的樹都是死的。

甚至，連滿天亂舞的飛雪都充滿著詭譎的意味。

他曾經(jīng)想過這里會不會是西城，可就算是西城的隔離地帶，也不至于冷落成這樣，至少還會有異種的存在。

絕對的安靜很容易引發(fā)不安，以柔下意識地往他身邊靠：“會不會突然有那些東西跑出來？”

“那些東西”在“孤島”一般都是異種的指代，要真是異種，任杰倒是放心了，有個具體的打擊對象在，總比未知的存在要強點。

盡管現(xiàn)在身體狀況還是不太好，但不至于連以柔都護不住。

他更加用力地握緊了她的手：“別怕，不會讓你出事的?！?/br>
以柔“嗯”了一聲，又自言自語般地呢喃了一句：“我也不會讓你出事的?！?/br>
任杰當(dāng)然沒有把這話當(dāng)真，他的注意力依舊分散在詭秘的環(huán)境之中，如履薄冰般防備著周邊的一切。

在他們往左拐過一個彎之后，這條路繼續(xù)筆直地延伸著，不過他們很快發(fā)現(xiàn)，路的盡頭就要到了，因為幾十米開外，圍著一圈欄桿。

走近了之后才能從覆蓋的積雪下隱約窺見金屬上的紅色油漆，漆色黯淡，還有不少地方剝落了，露出生銹的表面。

欄桿后邊是一片巨大的、凹陷的類似于裂谷的區(qū)域，地勢明顯低于兩側(cè)，一眼望不見盡頭，看起來像是干涸的河道，不過此時堆著雪，誰也看不出原來是個什么情形。

沒有別的選擇，他們只能順著欄桿的走向行動。

又走了一陣子，任杰忽然發(fā)現(xiàn)前方數(shù)米之外，立著個標(biāo)牌，上頭似乎有字跡，只不過因著積雪的緣故，完全看不清。

“那個是……”以柔也注意到了，他們對視一眼，默契地加快了腳步，很快就到了標(biāo)牌面前。

任杰很快用手拍掉掩蓋著的雪，大概是被凍了很久，雪掉了之后，上頭還結(jié)了一層薄冰，好在并不影響觀看。

抬頭的一行字是用紅色油彩寫就，且字體刻意加粗，分外醒目——烽火生活區(qū)。

“烽火……生活區(qū)？”任杰咀嚼著這幾個字，總覺著有一點耳熟。

以柔輕聲地念出剩下的部分。

“烽火機械廠（原國營第二八七廠）是根據(jù)中央決定于一九六六年建設(shè)的兵工企業(yè)，萬余名干部、職工、家屬來自全國各地，為我國國防事業(yè)建設(shè)做出貢獻?！?/br>
任杰倒吸一口涼氣，他終于想起在哪里聽過“烽火”這個名字了。

從他父親任琰的嘴里。

任琰生前是治管局高層，關(guān)于治管局追尋了多年的那個秘聞他也曾有所耳聞：夢川曾經(jīng)是著名的軍工重地，在那場始料未及的災(zāi)難爆發(fā)之后，混亂與危機也隨之而來，軍工廠里儲存著的大量槍火彈藥自然也令各方勢力虎視眈眈。可離奇的是，這塊讓所有人垂涎不已的蛋糕竟然在一夜之間人間蒸發(fā)，連帶著蛋糕盒一起。

烽火機械廠就是那座消失的軍工廠。

他還記得小時候，他不止一次從任琰的嘴里聽到這個地名，口吻滿是遺憾和惋惜，但這么多年過去，治管局沒能追查到任何有關(guān)烽火的線索，干脆就放棄了，任琰便也不再提起了，這個地方也漸漸地在任杰的記憶里淡去。

他怎么都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