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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請隨奴梳洗罷,今日龍君有事宣殿下去呢。”蘇雪禪心神一顫。“龍君……龍君喚在下何事?”辛融笑著道:“龍君心里所想,哪能是我們這些下仆能猜到的?殿下還是快起身更衣罷,莫要讓龍君久等了?!?/br>他只好起身,換上辛融為他準備好的衣袍,隨她一起去見黎淵。“來了?”黎淵坐在臨海的水榭中,語氣依然散漫冷淡,“坐?!?/br>蘇雪禪一聽到他的聲音,頸后還未完全痊愈的肌膚就是一陣鉆心的疼,但更令蘇雪禪心寒的,是他同以往別無二致的態(tài)度。——就當作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吧,他的身份,也只是一個有求于人的過客罷了。他心中不由苦澀難言,坐下時也僅是低聲道:“多謝龍君?!?/br>黎淵看也未看他,目光追逐著臨海雪白的浪花,“我久未出世,天上地下盯著我的眼睛太多,你不妨對我直說,現(xiàn)在你們妖族的境況究竟如何,以至于曾與人間圣賢結為姻親的青丘白狐也要落得尋人庇護的地步?!?/br>見他有心談論正事,蘇雪禪也不禁打起精神,在心中斟酌了一番措辭。“不用拘謹,”黎淵打了一個手勢,“想到哪說哪。”“是,”蘇雪禪應道,“據我族所知的記載,當年洪荒大地,兩位圣人定主中原,人族從此為尊,尋常禽鳥百獸漸失靈智,淪為仆役。妖族不堪失敗,與人族開戰(zhàn),但是氣運旁落,難敵人族……”黎淵冷笑一聲。蘇雪禪猶豫了一會,才接著道:“……東夷舊部率洪荒諸國討伐逆反妖族,順應天道,有平定天下之功德……”他低下頭,漸漸說不下去了。“——得以長生,福澤子孫?!崩铚Y嘴角噙著輕笑,接話下去,“又有龍神應,忤逆圣人,屠戮神人十國,罪孽深重……是不是?”蘇雪禪點點頭。“你們這一千年來的境遇,到底如何?”黎淵冷冷看著他,那冰冷譏諷的目光好似要透過他,投射在八荒六合千萬個流離失所,茍延殘喘的鳥獸精魅身上。蘇雪禪疲憊地笑了。到底如何?同為一族王室,一個不死國中受寵的王女都能將青丘唯二兩個金枝玉葉當做山野里的罕見玩物,其國王子更是把它們看做囊中之物,于言語上肆意輕慢羞辱。曾為天地靈瑞化身,瑤池宴上有名的青丘狐族都是如此,那其他不知名的小妖精怪,又是什么樣的境遇?綏綏白狐,九尾龐龐。寥寥千年,只待惘惘。綏綏白狐,九尾龐龐。與君相擁,地久天長。綏綏白狐,九尾龐龐。成子家室,乃都攸昌。——那個諸圣耀耀,生機繁茂的洪荒大地,終究化為了時間長河中的塵埃。一切都過去了。第11章十一.從蘇雪禪記事開始,再到他能完全駕馭流照君的這段時光里,蘇晟和蘇斕姬就從未允許他踏出過青丘半步,對之后相繼出生的蘇星搖等亦是如此。一百多年的朝朝暮暮,陪伴他的只有面容有愧,待他極好的雙親,以及劍鋒雪白,劍鞘冰冷的流照君。“阿禪,不是母親不讓你出去,”蘇斕姬的眉間暗藏憂慮,“只是外面太過危險,在你沒有自保能力之前,母親如何能放心讓你去歷練?”年幼的他總是不甚理解。危險?能有多危險呢?他對外界的唯一認知是從書本上得來的,那些古舊斑駁的竹簡書頁上還纂刻著圣人的遺訓,翻開來看,里面都是純樸蠻荒的民風人情,以及神異古怪,在大地上騰云駕霧的異獸仙客。在對外界的極度好奇和渴望中,在枯燥乏味日復一日的修行中,他終于有所成就,達到了蘇晟給他制定的嚴苛目標,他可以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臨行前,蘇斕姬將能夠瞬行千里的青丘山圖掛在他頸間,又把無數保命的法寶裝在他的芥子袋里,細心叮囑他莫出風頭惹人注意的話說了一千遍一萬遍,到最后,還是不得不看著他駕上流云,離開青丘山系的安全范圍。蘇雪禪看著琳瑯山圖,眨眼間就將蘇斕姬的苦心叮囑拋到了腦后。他一時間不知去往何方,到最后只得隨意選擇了一處偏僻山系長長見識。哪個少年人心里沒有冒險的夢想?比起繁華的各國都城,他更愿意到荒野中體驗一下探險的快樂。于是,在那個叫陽山的地方,他第一次看到除了青丘狐以外的妖族。他們名為領胡,妖型狀如黃牛,馬尾如火赤紅,化成人形后,脖子下還生著一個rou瘤。和富裕的青丘不同,他們皆住在低矮的泥屋里,族民數目堪堪過百,僅有數十位成年男子作為族中支柱,其余都是老弱婦孺。蘇雪禪靜悄悄地觀察了一會,終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走近了揚聲問道:“你們好,請問我可以在這里借宿一晚嗎?”為首的魁梧男子立即拿起武器站起來,其他人也都聚攏上前,用戒備的目光看著他。蘇雪禪生得漂亮,身上所穿也不是凡物,見他們一副大敵當前的樣子,他急忙舉起手:“我是外出歷練的青丘族人,見天色已晚,又不想露宿山林,你們能讓我在這里借宿一夜嗎?”說著,便幻化出雪白狐尾,對他們搖晃示意。為首男子面容質樸,倒也不疑有他,連忙放下武器笑道:“原來是青丘來的客人!”劍拔弩張的氣氛瞬間瓦解,那些躲在房內的老人和孩童紛紛出來圍著蘇雪禪小心打量,婦人們則忙著為他收拾出一間干凈房屋。青丘狐多為機敏靈活之輩,蘇雪禪少見這樣忠厚老實外族,一時間不由覺得新鮮無比。“客人不妨在這里多留幾天吶,”身著麻衣的婦人有著奇特的柔和口音,“這幾天可是要下大雨的,住下來還是要保險一些吶?!?/br>蘇雪禪連忙道:“怎么好意思麻煩你們?”“不麻煩吶!”旁邊一個正值豆蔻年華的少女清脆笑著,發(fā)間別一束赤紅的小花,“留下來多住幾天吧,我叫領瑤!”領胡一族熱情好客,蘇雪禪也不是擅長推拒之人,只得答應下來。次日,果然如他們所說的那樣下了大雨,蘇雪禪拗不過熱情的領胡族人,也抗拒不了他們真摯淳樸的笑容,只得答應在此處多居住幾天。他和年邁的老人在一起,學會了如何輕巧地搓細麻繩,編制日常所需的生活用品,他看到了領胡族的男人是如何打制鋼鐵紅銅的箭鏃和矛,女人是如何燒制陶罐,也看到了孩童如何用泥捏的拐骨做游戲,用豎起的蓍草占卜……“我們在這里生活了幾百年吶,”老人含糊不清地張著沒牙的嘴開懷大笑,“什么都好,就是族人太少吶!”蘇雪禪點點頭,“是,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