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了……”

    占薇從頭到尾沒吱聲，只感覺世界一片雜亂。模模糊糊的混沌里，那些煩心事像從泥濘里伸出觸角的巨大八爪魚，緊緊地纏繞著她，讓她喘不過氣。

    阿真和程樂之還聊了好一會兒，她有的聽進去了，有的沒聽進去。程樂之準備午睡前，還特地跟自己提了句，“下次我們系里有什么文藝演出的時候，你記得去幫我湊個人頭，聽到?jīng)]有？”

    占薇沒說話。

    旁邊的阿真道，“她現(xiàn)在還沒緩過勁來，老大，你讓她消停一會兒吧……”

    占薇心理素質(zhì)并不好，因為從小自卑的緣故，一直害怕在人群中暴露自己。如果不是打擊之后的發(fā)泄欲和聶熙的慫恿，也許她一輩子都不會邁出那一步，站在Super Nova的舞臺上。

    最初在樂隊表演的那段日子，她有過不少想退縮的時刻，是被豺哥一路罵過來的。

    “你真以為你是小公舉啊？”

    “唱歌低什么頭，你的臉那么金貴，用不用哥給你去買塊大褲衩子遮一遮？”

    “哥見多的美女這么多，就沒見過你這么慫的！”

    占薇雖然膽小，卻因為從小被打擊甚多，十分扛罵。豺哥罵得越兇，她越是堅韌。一段時間后，站在舞臺上不怯場了，臺風也穩(wěn)健起來，終于開始享受作為音樂制造者的樂趣。

    只是——

    在Super Nova舞臺上那個有限的空間里表演，和在無限的網(wǎng)絡平臺上徹底袒露自己，是完全不同的。

    占薇整個中午沒合上眼，一直在想微博那幾張照片的事。

    下午三點左右，那位叫“咕咕雞”的網(wǎng)友又發(fā)了一條圖片微博，是占薇在舞臺上表演的九宮格。

    照片從各個角度對占薇的一顰一笑進行了特寫。畫面里的她眉目含情，溫柔深邃。紅色的電吉他和她渾然一體，仿佛天生長在她身上似的。柔軟又堅韌的女生，沉迷于音樂的節(jié)奏里，仿佛整個世界都可以為她安靜下來。

    就是這樣低調(diào)又奪目的神奇存在。

    咕咕雞這條微博的描述只有四個字——

    “我的女神?！?/br>
    占薇猶豫之后，用她名叫“薇陣天”的微博給咕咕雞發(fā)去私信。

    “您好，之前看到您發(fā)了我表演的照片。因為唱歌的事情不想讓太多人知道，一直瞞著身邊的人。能不能麻煩您把那幾張照片刪掉？打擾了。”

    那個咕咕雞很快就發(fā)來的評論，“是女神本人？”

    占薇回了個，“是本人，不是女神……”

    “噗哈哈哈哈哈哈~”

    她不解，“怎么了？”

    “威震天？你的名字從骨子里透著股要火的氣質(zhì)。”

    占薇平時逛微博不多，薇陣天取的是里大反派“威震天”的諧音。后來程樂之知道了，問她，“你咋不叫薇日天呢？”。

    聽對方這么一說，她有點不好意思起來，“名字是隨便取的……”

    “哈哈哈，女神很萌?！?/br>
    沒等占薇想好回些什么，對方又發(fā)來消息，“讓我刪微博沒問題。不過這些圖不是原創(chuàng)，我也是從別人那里順來的。原微博現(xiàn)在光轉(zhuǎn)發(fā)都已經(jīng)快三千了?！?/br>
    三千？

    占薇混微博時間少，不清楚三千的轉(zhuǎn)發(fā)量是什么概念，心里隱隱了有了不安，連她自己也說不上來。

    是不是……發(fā)現(xiàn)得有點晚了？

    占薇整個下午都顯得心神不寧。她聯(lián)系了那位首發(fā)博主，私信發(fā)過去沒有回音后，又在那條微博底下留了條評論。

    下了課再去查看時，自己的那條評論已經(jīng)上了熱門，下面一溜不明真相圍觀群眾紛紛留言，“前排合影”。

    更夸張的是，自己的微博粉絲，從原來的一百來位，莫名其妙漲到了五百。

    有不少人發(fā)來私信——

    “翻了你的微博，覺得很詭異。是來蹭熱度的吧？”

    “女神！超喜歡你的臉啊！”

    “以后可以多發(fā)一點照片嗎？”

    占薇只有這一個微博，平時很少在上面發(fā)表言論，大多轉(zhuǎn)發(fā)的是一些與專業(yè)有關的資料。打開她的個人界面，一水單調(diào)的標題。

    “70個銀行系金融知識大全?！?/br>
    “價格是高度分權(quán)的結(jié)果?！?/br>
    “看微觀經(jīng)濟學的啟示?！?/br>
    如果把那幾張表演的照片聯(lián)系在一起，除了違和，還是違和。

    眼下，事情變得無法控制起來。她仿佛處在瘋狂的漩渦里，一股強大的力量推著她，不知道會將她帶到什么地方去。

    下課后，占薇走到事先約好的地方，葉雪城已經(jīng)等在路邊。車行了一段距離，兩人都沒說話，各懷心事。

    途中路過一家超市時，占薇讓他停車。

    “怎么？”他側(cè)頭看她。

    “上次不是說好了要給你做飯嗎？”占薇盡量讓表情輕松一點，“正好去買點吃的放在家里?！?/br>
    葉雪城卻并沒有把車停下來的意思。

    “你不用刻意為我做這些事。沒用，我不會讓你繼續(xù)留在那種地方唱歌?！?/br>
    氛圍再次冷卻。

    晚上回到家里，占薇洗了澡，坐在樓下的客廳里。

    電視里播放著某少兒節(jié)目，她卻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屏幕，一臉游離。腦海里正回憶著白天里沒有聊完的事，琢磨了很久，她放下手里的遙控，往樓上走去。

    葉雪城正坐在書桌前，柔和的白光照在他的側(cè)臉上，將臉的輪廓描繪得堅毅又深刻。聽到動靜，他抬眼，幽然的目光落在占薇身上。

    “有事？”

    占薇低聲開口，“我來和你聊樂隊的事?！?/br>
    葉雪城把面前的書本合上，身體往皮椅里陷了陷，“你說?！?/br>
    “……我認為在樂隊唱歌并沒有錯。”

    她把白天的話又重復了一遍。

    “唱歌只是嗜好的一種而已……就像你以前抽煙似的，我也沒有阻止你。”

    抽煙這事，是葉雪城在波士頓留學時學會的。剛回國心煩事多，煙癮尤為嚴重。后來兩人訂了婚，占薇沒干涉他，倒是他自己默不作聲把煙給戒了。

    說起來，誰都有或者有過不良嗜好。更何況，玩音樂這事，算不上“不良”。

    葉雪城抬眼看她，“沒有錯？”

    “那地方烏煙瘴氣的，不是約炮就是打架，你是嫌自己太干凈了？”

    “你樂隊其它幾個人，哪個是正常的？那個酒吧老板，從十七歲就開始混，這幾年才干了點正經(jīng)的生意；聶熙抽煙喝酒換男人，看起來也不是什么好人；林俊宴就更有意思了，視頻里他一直往你的方向瞄，你是想讓我頭上帶點綠是不是？”

    葉雪城很少長篇大論?？瓷先ダ潇o自持的人，突然劈頭蓋臉指責一通，讓占薇有點懵。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開口。

    “他們都是很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