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晨只“嗯”了一聲，頭深深地低下去，人仿佛垮掉般，無形的壁壘橫亙在他們之間，擋住了所有話語。

舒晉輕嘆一聲，站起來向男孩走近說：“冉晨，有什么困難可以告訴我的?！?/br>
男孩跳起來，他眼中明顯的懼怕讓舒晉止住了腳步。

“謝謝你，不用了，沒什么。我……明天就搬走。”說完，他幾乎是跑著回了房間。

凌晨五點，天仍然墨黑，空氣涼浸浸的，凍得人臉生疼。

冉晨穿著李寧服拎著兩個塑料袋在大門口飄過時，裹著棉大衣帶著棉手套的保安忍不住說：“您這穿得也太少了。”

冉晨條件反射地點點頭，冷得要命。

首班車很快到了，空空蕩蕩的，跟他的心一樣。他上車，逃離。

一夜無眠的人在床上沒有動。

心塞得難受，忍著想最后送他一程甚至干脆把人抓回來的沖動，既然決定放手就該放得徹底。

☆、第9章

舒晉每個月會在學(xué)院里常設(shè)的法援熱線值一天班。

打電話來求助的多數(shù)是離婚、勞資糾紛，更多的甚至就是些家長里短。有時也會有些特別的案例。

通常電話都是由高年級本科生或研究生們來接聽，遇到復(fù)雜的情況才交給值班老師解答。

電話鈴聲不停地響起，學(xué)生的回答聲時高時低，外界的雜音突然變得無法屏蔽，書看不下去，論文也寫不動。

冉晨走后這兩天他干活都不在狀態(tài)，像是恒定在感冒中期，這里堵著那里塞著，沒法打出一個痛快的噴嚏。

他研究了一下，網(wǎng)上很多人描述的失戀就是這么一種狀態(tài)。

所以他的情路就是這么銷魂嗎？

總是沒有開始就被結(jié)束了，連去追求去爭取的機會也不給。

舒帥哥長這么大，連戀愛都沒談過，說出去誰相信呢？

又一次登錄這些日子才為冉晨啟用的qq看一眼，冉晨那邊沒有任何信息，反而是幾個老同學(xué)冒了頭，并迅速把他拉進了班級、年級群。

大部分同學(xué)都結(jié)了婚，有的孩子都幾歲了。

當(dāng)年睥睨天下的少年們現(xiàn)在雖然大部分有了光鮮的工作和名氣，但話題卻變得家常起來，他體會到了張少群的寂寞。

“舒老師”，接電話的女孩又跑了過來，滿臉的為難，“這個人很怪，我……”。

舒晉安撫地沖她點點頭，便去接了電話。學(xué)生們都不過二十出頭，有些問題確實不知如何回答。

他記得有一回有個女人在電話里嘶啞著嗓子如同電影里的厲鬼般說：“他們都在旁邊盯著我，他們強/jian我，他們不讓我出門……”

交電話給他的女孩臉都嚇白了。

不出意料的，電話那邊是低沉的女聲，一連串細(xì)碎神經(jīng)質(zhì)的念叨，不時夾雜一兩聲啜泣。

舒晉打斷她，請她重新說一遍。

也許是堅定溫和的男聲起了安定心神的作用，對方的聲音清晰起來，雖然還有點抖，但條理分明。

女人和丈夫的社會地位都不低，對外是模范家庭，但丈夫有戀童癖，曾經(jīng)試圖染指自己的侄兒，現(xiàn)在竟然覬覦親生女兒。

雖然他還沒有真的對女兒做過什么，可是他看著女兒的眼神實在讓她恐懼。

說到后來，女人泣不成聲，這樣的生活仿佛地獄，可她為了女兒有個完整的家，不能離婚。

對于為了孩子不離婚的這種理由，舒晉一直持保留態(tài)度，他認(rèn)為所有人不離婚都是為了自己，孩子不過是拿來自我安慰與逃避的借口。

我是為了孩子，才寧愿生活在痛苦中。這種理由今后又會成為父母綁架孩子的枷鎖，讓孩子不得安寧。

只是這個問題他曾經(jīng)跟幾位已婚有孩子的女性討論過，無法取得共識，所以他也不打算在電話里談這個。

這個女人陷在一個自我設(shè)定的死局里，在她看來，所有的路都封閉了。

她真正需要的并不是法律援助，而是找到希望。

事實上，這個電話打給心理醫(yī)生更合適一些。

不過，特殊的個案總是能立刻點亮舒晉的專業(yè)技能，他迅速切換到工作狀態(tài)，連遣詞造句都論文化了。

雖然有未成年人保護法，但對這種家庭問題法律能夠提供的幫助很有限。

戀童癖通常認(rèn)為是心理疾病，對不同個體而言，也許能治療也許不能。由于戀童行為很可能對未成年人的身心造成傷害，所以在不能矯正的情況下應(yīng)該主動控制，可以尋找替代行為。

在保障孩子安全的前提下，舒晉建議她首先考慮為丈夫找心理醫(yī)生，如果他本人愿意配合，未必不能治療。

對這類問題，沒有完美的解決方案。

最重要的是親人們愿意給予他尊重而不是視之為恥辱，將他推到對立面，踩入泥漿。這樣當(dāng)事人才會更有勇氣面對自己的問題。

“當(dāng)然”，舒老師繼續(xù)說，“如果您確實完全沒辦法接受的，我建議還是考慮分居甚至離婚。無論怎樣，我們可以介紹心理醫(yī)生或者律師。”

女人沉默了很久，從發(fā)現(xiàn)丈夫的秘密起她就將之當(dāng)成恥辱深埋心底，從來沒想過能有人用這種中立的態(tài)度與她解說。

那種終于有一線陽光滲入心底的感覺讓她輕松了幾分。

舒晉感受到了她的變化，想著這大約是這幾天他做的最有意義的事了。

掛了電話，一直在旁邊聽著的女孩問：“舒老師，同性戀是不是也是這樣？”

舒晉說：“戀童癖如果不加以控制會傷害未成年人，所以需要法律介入，而同性戀只是戀愛對象的性別與大眾的選擇不同，就像左撇子，對別人有什么妨礙呢？”

女孩想了想，點點頭說：“上次上公為華老師的課，他好像挺反對同性戀的，說是精神病、犯罪。當(dāng)時有同學(xué)跟他爭來著?！?/br>
舒晉笑了笑，想不到那個瘦小的男人在課堂上如此火爆，偏執(zhí)的聲音往往傳得更遠，對此，他深有體會。

“學(xué)法律的人需要的是在聽取各種觀點后保持獨立判斷的能力?！?/br>
他如是告訴女孩。

舒晉在幾年前確認(rèn)了自己的性向，雙性戀。

他沒有做那些測試，只是A/V和GV各看了一部，結(jié)論就那么赤/裸裸地豎立在他面前。

舒晉上大學(xué)時才14歲半，這要歸功于他那當(dāng)教師的老媽。

他4歲多時，mama說她們學(xué)校一年級招生，讓他去試試，班主任剛好是她的閨蜜，于是收了舒晉；到五年級時mama說試試考初中吧，結(jié)果就考上了；正常讀到高二，老媽說不如考個高考試試，沒有心理負(fù)擔(dān)的他居然考得不錯，于是就成為了少年大學(xué)生。

他哥舒秦常說幸虧比弟弟大了四歲，總算保持了早一年畢業(yè)的微弱優(yōu)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