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歲的小姑娘, 一排排地站在院子里，亭亭玉立，十分齊整。

    毓秀宮正殿之中，皇后高坐在上位，給雍若留了一個她左手邊的位置。

    雍若上前見禮之后，在那張椅子上坐了下來。

    一起來觀禮的還有宮中幾位高位嬪妃。

    她們打量了不動聲色的雍若片刻，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臉上都有些隱隱約約的欽佩之色。她們年輕的時候，在同樣的情形下，可沒辦法這樣淡定自如。

    衛(wèi)皇后對雍若說：“待會兒你有什么話，盡管直說，不必藏著掖著?！?/br>
    雍若微微一笑，向衛(wèi)皇后微微躬身：“多謝娘娘抬愛。妾身若有話，必會說的?！?/br>
    應(yīng)選的秀女梳著統(tǒng)一的發(fā)式，穿著統(tǒng)一的服裝，每五個一組，依次入殿行禮請安。

    請安時，她們要自報父親的官職、自己的年齡和姓名，讓皇后聽一聽到她們的聲音，了解一下她們的談吐。

    若是皇后對某個秀女感興趣，問了話，被問話的人還要簡明扼要、清楚明了的答話。

    衛(wèi)皇后對應(yīng)選的秀女，甚是寬容體恤。

    對于那些因為太緊張說話結(jié)巴的，或者說話聲音太小、答話不清楚的，她也并無不悅、不喜之色，常是溫言細(xì)語地安撫兩句，沒什么大毛病就讓人過了。

    第四組秀女中，最中間那一個生得十分標(biāo)致。

    輪到她是，她按規(guī)矩上前兩步，向皇后行禮：“臣女，工部侍郎周順才之女周明柔，年十五，拜見皇后娘娘?！甭曇羰智辶?，吐字也十分清楚。

    “抬起頭來，讓本宮瞧瞧?！毙l(wèi)皇后對周明柔說。

    周明柔按禮儀抬頭垂眸，讓衛(wèi)皇后可以看到自己的臉。

    雍若得承認(rèn)：以這個時代的標(biāo)準(zhǔn)來說，周明柔的確是個美人。

    一張鵝蛋臉，一張櫻桃嘴；鼻子挺直圓潤，肌膚白皙細(xì)膩。雖然她的眸子低垂著，看不準(zhǔn)確她的眼型，卻也可以看出她的眼睛很大。

    “看著倒是周正，舉止也端莊。”衛(wèi)皇后贊了一句，視線便落在了雍若身上，“梅卿以為如何？”

    雍若想：關(guān)我什么事？她盡量克制著自己心里的不舒服，對衛(wèi)皇后說：“娘娘說得是?！?/br>
    衛(wèi)皇后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就這么一句話？沒別的了？”

    旁邊那幾位看熱鬧的妃嬪也都看著雍若，臉上帶著一點笑意。

    “沒有了?！庇喝艉喍痰卣f。

    這樣的場合，這樣的情況，她完全不想說周明柔的好話，也完全沒必要“打壓”周明柔，不如保持沉默。

    衛(wèi)皇后見她如此，也不再難為她了，吩咐道：“留下來?！?/br>
    周明柔躬身退下，一舉一動沒有絲毫差池。

    又看了兩組秀女之后，雍若看到了一個熟人：鳳寥的表妹柳玉妝。

    對了，柳表妹去年底就出孝了。柳玉妝的父親雖然已經(jīng)過世，但她的身份門第還在那里，年齡也合適，一樣有資格參加選秀的。

    柳玉妝行禮之后，衛(wèi)皇后又問雍若：“這個柳玉妝，梅卿認(rèn)識吧？”

    雍若微微點頭：“的確認(rèn)識。以前在英親王府時，多次見過柳姑娘?！?/br>
    “你們相處得如何？”

    “柳姑娘要守孝，妾身要服侍太子，并無深交?！?/br>
    衛(wèi)皇后見她問一句、答一句，絕不多說一個字，便微微嘆息一聲，沒有再多說什么，只是留下了柳玉妝。

    柳玉妝聽到雍若的聲音后，本有些緊張，怕她從中作梗，阻撓自己進(jìn)宮。聽到皇后留下了自己，才暗自松了一口氣，躬身退下。

    柳玉妝之后，衛(wèi)皇后沒有再問過雍若什么。

    直到復(fù)選結(jié)束，定下了留宮觀察的名單之后，她站起身來，對雍若說：“梅卿過來扶一扶我！”

    雍若答應(yīng)一聲，上前扶著衛(wèi)皇后的手臂，一起出了毓秀宮。

    衛(wèi)皇后并不急著回坤德宮，而是打發(fā)了那些看熱鬧的妃嬪，與雍若一起往御花園走去。

    到了御花園，挑了一個風(fēng)景還算秀麗的亭子坐下，衛(wèi)皇后揮手讓身邊侍候的人都遠(yuǎn)遠(yuǎn)退開，然后對雍若說：“梅卿素來聰明，可知我今日叫你來毓慶宮，是為了什么？”

    “這個問題，妾身不曾想過。”

    “是不曾想，還是不愿想、不敢想？”衛(wèi)皇后掃了雍若一眼，嘴角帶著一點笑。

    雍若默了默：“都有吧！”

    衛(wèi)皇后意有所指地說：“人無遠(yuǎn)慮，必有近憂。這一次選秀，對你來說意味著什么，梅卿難道不明白？”

    雍若想：我當(dāng)然明白。這一次選秀，皇帝一定會給鳳寥指定正妻，增加小妾。自己這個寵妾的好日子，已經(jīng)進(jìn)入倒計時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語速十分緩慢地說：“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妾身只是一個東宮良娣，不便在此事上面多嘴多舌，以免得罪了哪個貴人，將來難以相處。”

    她的心中，有一種難以抑制的酸澀，語氣也難以再保持平和。

    衛(wèi)皇后再次扭頭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微微嘆息一聲，伸手捏了捏雍若的手：“你的顧慮，也有道理。但有些事，你必須想在前頭，否則將來就有得苦頭吃了。

    “剛才人多，你一言不發(fā)也就罷了。此時此處，已沒有別人，你若不拿我當(dāng)外人，不妨跟我說說實話。今日那些秀女中，你有沒有比較喜歡的，或者是不喜歡的？”

    雍若有些驚訝地看了看衛(wèi)皇后，心想：皇后問她這話是什么意思？難道還想以她的喜愛，來決定那些秀女的前程不成？

    衛(wèi)皇后為何這樣給她面子？她心中迅速閃過幾個念頭，然后有些不可思議地想：難道皇帝還想破除門戶之見，立她為太子妃不成？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帶給她一點極其意外的驚喜。

    可轉(zhuǎn)瞬之間，她骨子里的理智就迅速抬頭，將這一點點驚喜一掃而空。

    她就是當(dāng)上了太子妃又如何？

    皇帝給了她這樣超乎尋常的“恩典”和“體面”，必定就會對她有超乎尋常的要求。

    她若想達(dá)到皇帝的要求，后半輩子就得在“賢妻”“賢后”的桎梏里苦苦掙扎，受盡委屈和辛勞。何苦來哉？

    而若是她達(dá)不到那些要求，下場只怕比當(dāng)不了太子妃還要凄涼。比如說：冷宮，或者普惠庵。

    她并不想領(lǐng)皇帝的這份“恩典”——如果真有這份恩典的話。

    只是，衛(wèi)皇后已經(jīng)將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她再裝傻充愣就有些不識好歹了。

    想了想，雍若便說：“既然娘娘如此體恤，妾身就直言了。

    “柳玉妝姑娘雖是太子的表妹，但太子并不喜歡柳姑娘，以前在英親王府的時候，太子對柳姑娘就十分冷淡。娘娘在決定柳姑娘去向時，還請考慮這一點。

    “至于其他人，妾身不過只見了一面，并不敢妄加評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