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的響聲，模糊的視線里整個天空都有些搖搖晃晃起來，他很想直接睡過去，但是不能。意識就這么強(qiáng)撐著著直到甲板上的看熱鬧的人都走干凈。

并不知道趴了多久，直到晨曦的第一縷微光掃在他的眼皮上他才徹底睜開眼睛，基于優(yōu)秀的恢復(fù)能力，這大半夜的時間身上的傷已經(jīng)好了個七七八八，唯有額頭和嘴角邊上還殘留著紅色的痕跡，看起來并不猙獰，倒像被女人親吻后暈開的胭脂，只可惜他一身狼狽的樣子根本與那旖—旎的顏色不沾邊。

扶著船沿站起來，遠(yuǎn)處的海面已經(jīng)鋪上了由遠(yuǎn)及近的金紅色，海鷗劃過天際伴隨著打破寂靜的鳴叫，海水敲打船身的流響持續(xù)不斷，風(fēng)聲吹動了桅桿上的旗幟颯颯作響，終于，太陽躍出海面，金色的光線籠罩了整個世界。

海風(fēng)清冷，從衣擺和領(lǐng)口灌進(jìn)來，將灰身上那件褶皺的白襯衫吹得鼓鼓作響，似乎隨時都會脫離他的軀體逐風(fēng)而去。他瞇著眼睛，伸手擋住了眼前直射過來的陽光，光線透過五指的縫隙在他臉上劃出一道道陰影，目光瞭望，直到睜不開眼睛。

嘴角的線條微動，傷口在這溫暖的日光里似乎已經(jīng)感覺不到疼痛，愜意的恨不得融化在這片溫暖里。

察覺到一直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視線，灰側(cè)過頭來對上二樓那雙沒有絲毫閃避的眼睛，對方彎著嘴角，笑容散漫輕佻，一雙銀灰色的眸子隱沒在日光里看不清神色。白色的墻壁，灰色的窗簾，畫面里唯一張揚(yáng)的顏色是男人那一頭耀眼的紅發(fā)。

美麗中有種蠱惑人心的危險。

灰很快移開了視線，因?yàn)榧装迳弦呀?jīng)有了多余的腳步聲。他循著多出來的記憶返回艙底，在擁擠的底倉中終于找到了屬于普多的那一席之地。

這艘豪華游輪不加底層和頂層游泳池的話上下總共七層，其中六成分配給人數(shù)并不多的達(dá)官顯貴們，唯一剩下的底倉就是用來住像他現(xiàn)在這種身份的工人，人數(shù)很多，但能立足的地卻很少，他所住的一間不足二十平方米的小屋子就擠了差不多四五十人，烏煙瘴氣什么味道都有，灰逆著人群走向自己的小臥鋪時一只手拉住了他。

是一個和他差不多年紀(jì)的粉發(fā)青年，同色的眼睛又大又圓，鑲嵌在一張圓圓的帶著點(diǎn)嬰兒肥的臉頰上說不出的可愛，對上他的眼睛那一刻灰腦海里就自動出現(xiàn)了這個青年的資料，科里，和他一樣，是在維基港口上來的打工仔，因?yàn)樨?fù)責(zé)的工作相同加上和他年紀(jì)相仿又睡在一塊比起其他人就熟了幾分。不過在灰的記憶里，普多是個沉默寡言很陰郁的家伙，所以是科里一直在“照料”他。

“你昨晚上去哪里了，天啊，你怎么把自己搞成這樣，你臉上的傷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和別人打架了？”科里本來和普多負(fù)責(zé)船上一樓的餐廳工作，但普多出事的時候他已經(jīng)因?yàn)榕R時人手不夠被調(diào)派到二樓的賭場去了，這艘船面積很大人人繁雜再加上忙碌的工作他并不知道普多出了什么事情，更何況普多這種事情在這里也不是什么大事，回到艙底的時候科里才聽到一點(diǎn)蛛絲馬跡，說是一個倒霉的侍應(yīng)生觸了霍夫曼二少的霉頭被扔進(jìn)海里喂鯊魚了。按照科里對普多的了解，普多雖然沉默寡言卻是個十分小心翼翼的家伙絕對不會犯這樣的錯誤，所以也沒往這個地方想。

更何況以普多的身手能從鯊魚嘴里逃生是絕對不可能的，所以科里第一反應(yīng)就是他是不是和人打架了，這里魚龍混雜，什么人都有，欺負(fù)人的事情也多的是所以并不奇怪。

“沒有?！被覑瀽灥幕亓艘宦?，或許是因?yàn)闀r間倉促科里沒再多問，倒是臨走之前偷偷塞了他一個白紙包裹的東西，等人走了灰才打開看，竟是個白白軟軟的蒸蛋糕，被踹的久了變形變得完全沒有了之前的樣子，拿著這么個還帶著別人體溫的東西灰說不出來現(xiàn)在是什么心情，被科里緊握過的地方還能傳來絲絲的暖意，放進(jìn)嘴里那一刻鼻尖漫延的蛋糕香味幾乎掩蓋了這整個空間的霉味。

原本冷餓到痛的胃終于有了絲絲的緩解，他趴在床上，聽著耳邊海水的溯流聲很快沉入黑暗之中，吵醒他的是一竄腳步聲。

房間的門被人推開，是個穿著工整的中年男人，對方進(jìn)來的時候灰已經(jīng)爬了起來，凌亂的發(fā)絲遮擋了他的視線，蒼白的臉倒映在對方眼里說不出的憔悴羸弱，進(jìn)來的中年男人面無異色，開口道：“從今天開始你調(diào)到底一艙，到下船為止不要上去晃悠了。”

得罪了霍夫曼少爺他是不可能再在對方眼皮子底下晃悠了，留在底下雖然沒上面那么好但是勝在清閑，只不過別人就不這么想了，一聽到這個消息科里就驚呆了！

底一艙那是個什么地方，如果甲板上是天堂的話下面就可以用地獄來形容了，雖然不見得這個天堂有多么好但至少他還是陽光下的，下面就不同了，賣命舔血的地方，稍有不慎就會死無全尸，船上每天被扔出去那么多死狀凄慘的尸體，其中半分之九十九來自底一艙，在科里看來，讓普多去那里干活就是送死。他和普多雖然非親非故，但好歹是一個港口上來的，兩人又在一塊工作還睡在一塊，日子久了自然就多了一些親近的感情，普多沉默寡言卻是個良善的人，又安靜溫和，科里心底早就把他當(dāng)成弟弟來看了，現(xiàn)在知道他要去那么個地方一萬個不同意，但是他卻清楚自己是個什么身份，這里任何一個人一根手指都能弄死他……可是他不能什么也不做！

“我去求求經(jīng)理吧。”

他剛要起身，一只手拉住了他，科里回望，就撞進(jìn)一片晶瑩的銀灰色里，有些剔透的顏色，在搖曳的黯淡燈光下泛著流動的橘色暖意，他有些怔忡，直到那只手橫過來將他壓回床鋪上。

“不要擔(dān)心，我會沒事的?！?/br>
略微低沉的聲音，像一只無形的手撫平了科里所有的焦慮，失神只是片刻，科里很快就回過神來，那雙眼睛依舊望著他，好像有某種能安撫人心的魔力，他覺得他的思維都開始有些恍惚了，略微靠近的聲音又再一次響起：“謝謝你的蛋糕，很好吃。”

科里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他維持著這個僵硬的姿勢看著對方身軀挪開到平常的距離，直到對方閉上眼睛開始睡去，自己的手臂發(fā)麻到?jīng)]有知覺，視線也沒法從眼前正對著他的側(cè)臉上挪開，眼前的青年呼吸綿長，似乎已經(jīng)睡著，嘴角笑容很淺，這張臉一如他第一眼見到的那般漂亮無可挑剔，可是又有什么不同了，好像那些黯淡的灰霧被扒開了，陽光從烏云的縫隙中迸裂開來一下子撕碎了天空現(xiàn)出了一望無際的藍(lán)色蒼穹，平和安詳，好像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能擊垮他。

明知道不切實(shí)際，科里卻沒法反駁他的話，甚至也同樣堅信對方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