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會發(fā)最后一條短信，方知停下來，抹抹眼睛，抹干手，拿出手機(jī)，點開鎖屏等短信。雨水順著雨衣帽檐留下來，打到眼睛里亂了視線，方知又抬手抹了抹，吸一下鼻子。等了五分鐘短信還沒來，方知嗆了口風(fēng)，咳了幾聲，靜下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來電話了。

這大雨里開了免提也聽不清，所以方知接起來把聽筒湊到自己耳邊，第一次這么接商恒電話他手都緊張得有點抖。

那邊什么聲音也沒有，只有雜音，可能是電流聲，可能是風(fēng)聲，又好像有雨聲，方知喂了好幾聲把電話拿開些，覺得那些聲音好像是自己這邊，不是聽筒那邊。

“喂。”有商恒的聲音。在雨聲里聽得不很清楚，但方知還是亂了呼吸，屏著氣嗯了一聲。

“你在哪里？”商恒這話問得很奇怪，有點猶豫的感覺，而不是像平時那樣和他開心地閑扯。但是方知一聽就有點慌，剛剛光顧著緊張接商恒的電話，不知道商恒那邊能不能聽清楚自己這邊的雨聲。

方知吸吸鼻子：“我在家里窗口，雨好大?！闭f完這句心虛話方知手快拿不住手機(jī)了。

鼻子又難受起來，方知重重打了個噴嚏，感覺外面更冷了。

打完噴嚏那恍惚的一瞬間，方知看見自己腳邊又出現(xiàn)了另一雙鞋，在大雨的沖刷下，黑色和紅色被沖得格外鮮亮。方知條件反射地抖了一下，可能是被嚇的，也可能是被冷的。

商恒的臉出現(xiàn)在方知視線里的時候，方知大腦當(dāng)機(jī)了很久。

商恒是撐著傘的，但是帶著大風(fēng)的雨撐著傘比雨衣還沒用，商恒頭發(fā)全都濕噠噠搭在腦袋上，雨水順著發(fā)絲順著臉頰順著耳朵往下流，流進(jìn)胸口，流進(jìn)肩側(cè)，衣服全貼在了身上，黑色變成了更黑的黑色。

商恒看了他很久都沒有開口，兩人在大雨里對著看，方知腦子里完全亂了線，這搭想的搭不上那搭，想什么都不重要，商恒的臉靠得太近了，方知覺得要是自己現(xiàn)在打噴嚏能打出一顆跳動的心臟。

方知腦袋搭上線的時候聽到砰地一聲，食品袋不知道什么時候被商恒拿過去了。門鈴被商恒狂按好久，門鈴聲開始狂響。

屋里主人終于來開門，商恒一張煞氣臉看著很是嚇人，那人呆愣地付錢拿東西，居然連埋怨外賣員服務(wù)態(tài)度不好都忘記了。

商恒拿了錢跑回方知車前，動作雖然帶著怒氣但是好歹還是放輕柔了把錢放進(jìn)方知口袋里。

“還有幾家？”商恒壓低了聲音，似乎想彌補(bǔ)一下自己剛剛失控的行為。

商恒的腦袋低著，有雨水順著商恒的臉頰下巴打到方知的帽檐上，帽檐輕微顫了顫，方知低下頭不說話。

店里分配的小摩托被方知發(fā)動起來開出去一段距離，商恒看他的動作，雨水?dāng)囍曇白屗坏貌挥昧φＱ?。方知拾起被商恒扔掉吹得老遠(yuǎn)的雨傘，開回來遞給他。

商恒看他遞傘的手，沒有伸手去接。

“你為什么不看我?！鄙毯愕脑挷]有任何疑問的語氣，他好像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他甚至嘗試伸手去摸方知的腦袋，隔著雨衣的帽子，還是能感覺到方知的頭發(fā)都被澆得冰涼?！澳阏f你在家?！闭f話的主人聽上去有點難過，所以商恒的語氣特別像是在朗誦一個句子。

方知攥著商恒的傘，手更收緊些。

“先回家！”商恒不想和他在大雨里這樣說話了，方知有點不想挪步，商恒也不打算用言語說服他，他離開一會兒，然后方知聽到了喇叭聲。

商恒下車，一會兒就把他的摩托還有送餐的家伙塞進(jìn)了后備箱。

放著那東西的時候，商恒意識到，他要送方知回家是件再容易不過的事情，那只小刺猬不會正著扎他，但會自己蜷起來難過很久，這么想著，商恒臨時改變計劃，回到車?yán)锖头街塘俊?/br>
“下這么大雨，雨衣、摩托，你過幾天是不是完全不想考試了?！边@話雖然是教訓(xùn)的語氣，但是從方知上車那時起，全身的濕衣服都被車?yán)餆峥照{(diào)吹著，變得又濕又黏，像他此刻糟糕的心情。突然間變得很低落，說話都很沒有底氣，但是整個胸膛都在發(fā)熱，熱得心臟悶痛。

方知不說話氣氛冷了很久，商恒好像就是要讓他稍稍反省一下，覺得差不多了接著說：“但是工作要做完。”這話一說出來方知有點驚訝，抬頭看他。

“我?guī)湍闼停昼妰?nèi)我們送完，回家去換衣服?！?/br>
車子發(fā)動，后備箱敞開穩(wěn)穩(wěn)放著那輛摩托和食品箱，呼嘯進(jìn)雨里。

方知碰上商恒，全程沒有說一句話，看見那雙熟悉的鞋子的那刻起，方知的整顆心都是不冷靜的，它在全身上下不同的地方跳動，以一種瘋狂的節(jié)奏，控制不了的節(jié)奏，方知不知道，他若是開口，能不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八成是會被這一種節(jié)奏打得支離破碎。這種時候，他甚至完全不敢問自己一個為什么，暗戀這種事情，最怕自己想太多。方知不敢想太多。

車?yán)餂]有人說話，雨刷盡職地左右搖擺劃開依稀能看清的視野，方知微不可見地打了個冷戰(zhàn)，商恒皺眉，重重把油門踩到了底。

第30章

車上空調(diào)開得暖，去往單子上寫的地址的那條路堵住了，大概是下雨天路滑前面出了事故，商恒手放在方向盤上，有點擔(dān)心地看著方知。

車發(fā)動之后方知就不敢看商恒，腦袋微微低著，眼睛順著雨刷的動作盯著一眨不眨，大概是盯得時間長了，腦袋都盯得有點暈。商恒轉(zhuǎn)回去看著前面的車流，身上淋的水黏著衣服，動一動就很不舒服。

上一次方知坐在副駕駛座上，車窗是開著的，花園里鮮花晚風(fēng)都是能讓人放輕松的美好東西，而這次外面是大雨，車窗緊閉，車?yán)锏膬蓚€人，各自的呼吸聲都聽得很清楚。

商恒可能也意識到自己把氣氛壓得太沉重，想活躍一下氣氛。想了想也沒想出來怎么開口，教訓(xùn)算是教訓(xùn)過了，小兔子變小刺猬會把他自己刺得疼，他可不是想要這樣。車?yán)锟照{(diào)沒往窗上吹，熱氣重，前面車窗也有厚霧，商恒把自己更靠近方向盤，右手先是試探性地伸了伸，然后在前面的車窗上一筆一劃寫了起來。

方知正盯著雨刷，那個視角很容易看到商恒的動作，他的視線隨著商恒的手指動起來，帶著略微寬大指節(jié)的手依舊瘦長，在車窗上一會兒就寫好了兩個字——方知。

寫完車流還沒動，商恒瞅瞅那兩個字，壞心眼在后面加了個簡筆畫的豬頭。

方知盯著那兩個字，胸口更熱了。商恒趴在方向盤上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