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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飄來了半塊云,灑下了不冷不熱的雨。午飯后張仲文打撲克打輸了,到樓下買冰棍給同事們吃,就那么一眨眼的工夫,風來了,云來了,豆大的雨滴嘩嘩地砸在了地面上,還不明咎理沒有上戲準備的男主角,抬頭望望,發(fā)現(xiàn)天其實很晴,就那么一片孤獨的陣雨云在頭頂停留不了多久。身后賣冰棍的老大媽,笑呵呵地對張仲文說:這是天上有神仙或者龍路過,行云布雨,不讓凡人們看見他們的模樣。“不,這是因為光照和地理條件導致局部溫度升高,產(chǎn)生的低壓氣旋高密度的水蒸氣在天空中流動,當這些水蒸氣附著在空氣中的灰塵顆粒凝結物的時候,就會產(chǎn)生這種陣雨。和神仙沒有關系,和龍也沒有關系,這就是夏天的高溫遭遇空氣污染的產(chǎn)物?!?/br>張仲文平時在辦公室里看了太多報紙和雜志,多多少少地噴一些科普小名詞來捍衛(wèi)他的辨證唯物主義世界觀。于是賣冰棍的老大媽就黑著臉把頭扭過去不理他了,且此時此刻,張仲文發(fā)現(xiàn)這個老大媽的臉上的皮膚真的特別黑,加上她肩膀上圍著的那個累贅多余的花絲巾,要她看起來好像一個印度電影里的刁鉆老太哦!雨聲越來越大,坑洼的土路上炸起點點的白花。二狗子突然面紅耳赤酒氣沖沖地從大街對面沖了過來,因為穿著相親用的好西裝不想被淋濕,所以他也鉆進冰棍篷下躲雨,但是他個子太大了,他沒頭沒腦地沖進雨蓬下的時候,張仲文是被他的沖力和慣性撞出去的,一屁股跌坐在大雨里。張仲文當然認識耿二狗子,共富縣沒有人不認識耿家二狗子。耿二狗子的本名叫耿利榮,因為趙麗蓉奶奶表演的小品風靡了中國之后,除了他爸和他的領導親戚之外,再沒有人當他的面敢叫他的本名了。張仲文知道他爸爸是縣水利局的一個頭目,但是他早死的mama家里似乎很厲害,有很多姨和姨夫什么的都是“上面的人”,且“上面還有人”。導致在這個縣城里,二狗子可以在馬路上橫著走,沒有營業(yè)場所會收他的錢,他想打誰就打誰,公安局是不敢管法院不會判,黑白兩道他都折騰得起。所以耿二狗子從小到大說好聽點兒他是一個當?shù)匦“酝酰瑢嶋H上他就是一個流氓地痞——不過現(xiàn)在人到中年的他的正式職業(yè)好像是縣糧油公司的庫管員。盡管二狗子為人的名聲和口碑非常不好,是學校老師和家長老人們口誅筆伐盡量讓兒女們回避的不良典型,但是有一個事實卻是被共富縣人民公然承認的,二狗子是共富縣沒有之一只有第一的帥哥。好吧,至少在張仲文心目中,共富縣人民應該覺得他第一帥哥。尤其是人高馬大著裝品味非常東莞的二狗子,騎著他的那輛牛逼轟轟的摩托車用自帶的音響播放最時髦勁暴的歌曲,在馬路上擺著慘絕人寰的臭臉風馳電掣地招搖過市的時候,張仲文就會覺得這是名副其實的天神下凡。二狗子事實上也的確用他的帥氣和彪悍創(chuàng)造了共富縣里很多輝煌壯美的記錄:他是第一個在縣里留出來古惑仔里陳浩南的那種長發(fā)垂臉的狂霸拽颯頭型的男青年,他保持著地攤燒烤界一頓46瓶啤酒的記錄,他睡過縣歌舞團里所有的女人……等等。“傻逼!”這是二狗子把張仲文撞飛落地之后,翻了翻白眼,笑著指著跌落在泥水中的張仲文所說的第一句話,當然了,這也是二狗子對張仲文說的第一句話。二狗子是橫行鄉(xiāng)里的名人能人紅人,而張仲文,只是張仲文,以前大家的生活里并沒有任何交集。所以傻逼就傻逼吧,張仲文知道自己惹不起人家,連個憤怒或者憋氣的臉色也不敢擺,拍拍屁股爬起來,拎著塑料袋里冰棍,頂著雨就朝信用社方向逃走。“等等——”二狗子突然喊著話,跑到張仲文身邊,一把攥住了他的袖子。張仲文害怕地側臉看著酒氣上臉胡茬子在腮幫子上一抖一抖的二狗子,心里苦嘆遭了遇見醉鬼了。二狗子竟然低頭,用碩大的鼻子對著張仲文的脖領子聞了聞,然后咧嘴說:“哇——你好香??!”信不信,然后耿利榮就真的把臉邁進張仲文的脖子上狂嗅起來,大馬路上,大白天的。原因?二狗子后來說,那是冥冥之中天意安排的緣分。但是張仲文始終覺得,張口閉口萬事談緣分的人弱爆了,什么是緣分,緣分就那是那些邏輯不清晰的傻瓜或者邏輯動機不可告人的陰謀家們,強行偽造的事物之間的關聯(lián)證據(jù)——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緣分二字就最萬金油的說辭。如果緣分能回答張仲文心里所有的疑問,那么他早就在物理化試卷的答案里都添上這兩字然后去讀北大清華當國家棟梁或者主席了。那根本不是緣分起作用,那是芒果與戀母情結在起作用。因為在張仲文的辦公室里,有一多半的空間,兩個星期前開始就堆積著很多成箱的青芒果,這是那個神一樣多事又能干的總經(jīng)理安娜帶人下鄉(xiāng)催貸款不成就從水果批發(fā)商那里繳獲回來的抵利息實物,可惜芒果還不太成熟需要“捂”幾天才適合進貢給上級,那么張仲文的辦公室就成變成了一個臨時貨倉。張仲文作為人rou中藥就在這個貨倉里經(jīng)過半個多月也被捂出了一身“甜蜜的果香”。再加上三十年前,有機會享用芒果香型洗發(fā)露的女士真的很罕見,所以這種“芒果體味”對于二狗子來說,是記憶中“mama的味道”——當然他自己可能也沒想那么多,只是他覺得這個氣味很親切很溫暖很直戳其內(nèi)心里最柔軟的部分。是的,這就是平庸無奇的張仲文一生中最刻骨銘心的浪漫傳奇的開端。張仲文永遠記得那藍的很暖的天空上,有流金斜銀的陽光落進心底。信不信,他知道這藍天也好陽光也好陣雨也好,一切都假的有點兒不像話。就連這晴空午后突如其來的一陣雨,似乎也在對一動也不敢動的張仲文的耳邊沙沙地說著話:他會讓你見到人的生命中,最美麗最神奇的東西。他會讓你發(fā)現(xiàn),你就是全知全能的神。但是。他和他可以給你的一切,不會因為你而停留。你會付出代價。張仲文在回憶中對著胡同里的垃圾堆,吸完了帶著腥味的豆奶,用袖子蹭了蹭眼睛,過馬路,去上班。是的,現(xiàn)在,平庸無奇的張仲文一生中最偉大的傳奇故事已經(jīng)結束了。他已經(jīng)從那個神話故事中打回了原形,卸了妝,退了場,丟了劇本,在曲終人散相忘江湖之后的寂靜里,用剩余的生命,悄悄支付著那些“曾經(jīng)擁有”的代價。他知道這個故事如何開始,他也知道這個故事是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