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宮女巡朱氏參見長公主殿下，長公主萬福金安，長樂未央?！?/br>
    升平長公主一怔，她身邊的宮女輕聲道：“殿下，這是才入宮的侍讀，長寧宮的女巡朱氏。”

    升平道了免禮，又笑道：“原來你便是新入宮的女巡。恭喜了?！?/br>
    我忙道：“謝長公主殿下。”

    升平向身邊的宮女道：“別忘了備一份賀禮給各宮的女巡女史送去?！蹦菍m女恭聲答應(yīng)。

    升平又道：“選女官這樣的盛事，本宮竟錯過了，真是可惜。”

    那宮女笑道：“女官以后還會再選的，殿下不必放在心上?！敝灰娺@宮女只二十來歲的年紀(jì)，一張圓臉，身材微豐。

    芳馨悄悄道：“這是長公主身邊的執(zhí)事沅芷，自小服侍公主的?！?/br>
    升平笑問：“未知朱大人芳齡幾何？”

    我恭謹(jǐn)?shù)溃骸盎氐钕?，臣女今春剛滿十二。”

    升平贊嘆道：“怨不得母后總讓本宮多讀書，原來十二歲的女孩子就能入宮為官了。朱大人想必很能干。”

    我微笑道：“謬承殿下玉贊，臣女愧不敢當(dāng)?！?/br>
    升平笑道：“難得在園中遇到大人，便一同走走如何？”

    我本欲自在獨處，但長公主相邀，不得不遵，只得跟在她身后半步，復(fù)又東行。

    升平問道：“朱大人府上是哪里？”

    我答道：“家父是熙平長公主府上的總管?！?/br>
    升平笑道：“怪道朱大人言談舉止不輸大家之女，原來是熙平皇姐調(diào)教出來的?！闭f罷不斷問起殿選的情形，我一一作答。

    一路走到紫藤花下，升平忽道：“這紫藤架是奉了皇嫂的旨意做的，白天看來，自是嬌嬈，可是一到天黑，遮天蔽月，黑沉沉的常嚇人一跳?！?/br>
    我聽她論斷皇后的旨意，便不敢接口。抬眼一望，已到了東亭下。東亭名為夢溪，左右聯(lián)曰：“洞隱千峰月，城浮萬樹煙?！?/br>
    沅芷上前笑道：“殿下，天色已晚，風(fēng)又涼，還請回去吧。明天再來逛也是一樣的?！?/br>
    升平頷首道：“也罷，該回去了。”說罷拉起我的手，將一串紅珊瑚梅花香珠籠在我的腕上，“今日巧遇，相談甚歡。倉促不曾備禮，這串香珠就贈與大人。大人無事可常到漱玉齋中來談講，本宮謹(jǐn)侯。”我忙躬身道謝，恭送長公主西去。

    四月初五，我寅時二刻便起身，芳馨為我梳了朝天髻，以玫瑰金環(huán)束發(fā)。我身著象牙色暗藻紋長衫，腰間玉帶上系著皇后前兩日賞下的喜上眉梢碧玉佩，手執(zhí)一方象牙短笏，帶著芳馨與紅葉，往守坤宮拜謁裘皇后。

    但見百鳥朝鳳的照壁后，是兩溜青花云鳳紋大瓷缸子，各植一株石榴樹，深翠之間殷紅點點，似潑了一樹火星子。北面階下兩盞銅鑄白鶴銜梅宮燈，兩道石階之間浮雕龍鳳呈祥的圖樣。宮苑東西各一個漢白玉欄桿的大池子，養(yǎng)了幾百尾金魚，池底伏著碗大的龜，水上漂著浮萍新荷。

    主殿為椒房殿，殿宇高大深闊，建筑在十來級石階之上。上首一張雕花鳳椅，椅后是紫檀雕花鏤空七扇屏風(fēng)。下首擺著紅檀木芍藥雕花鳳座，是兩宮貴妃的座次。下面挨著兩溜榆木交椅，一共四張，鋪著簇新的錦墊。殿中有七根木柱，垂下輕紗萬重。

    我來得最早，桂旗引我坐在左首第一張座椅上，又奉茶上來：“朱大人來得早，皇后娘娘還在梳妝呢。”

    我不敢坐，亦不敢飲茶，只站在門首恭候。殿中沉香細(xì)細(xì)，如縷不絕，混著裊裊茶香，不覺沉醉。

    忽聽外面腳步陣陣，我向外望去，但見宮人們捧著盥盆沐具，衣衫鞋襪，魚貫走入東配殿。芳馨道：“這是在服侍皇子起身。皇子公主起身后，都要去皇后寢殿請安，方去前面定乾宮書房上學(xué)?！?/br>
    不多時，只見一眾奶母宮人，簇?fù)碇粋€小小孩童搖搖走出東配殿。那孩子只有四五歲，目若點漆，沉如碧水。一身赤地彩云金螭外袍，玉冠玳簪，犀帶華履。正是二皇子高曜。

    乳母拉著高曜的手走入椒房殿，見了我，不覺一怔。高曜問道：“嬤嬤，這位jiejie是誰？”

    這乳母只二十五六歲，牙白布衫外，穿著秋香地葡萄藤福字紋背心，發(fā)間一枚珠釵，頗有幾分姿色。她俯身笑道：“殿下，這是昨日新封的女巡朱大人。過兩天離了這里去長寧宮住，便是由這位朱大人照拂殿下。”

    高曜雙目清澈如水，在我臉上一轉(zhuǎn)，行禮道：“朱大人安好。”

    我忙還禮：“殿下安好。”那乳母亦向我行了一禮，又道：“殿下還要向皇后娘娘請安，恕奴婢不能奉陪?！闭f罷深深看我一眼，牽起高曜的手往后面去了。

    忽見桂旗引了一個三十二三歲的女子進(jìn)來，她右手拉著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左手拉著一個與高曜年紀(jì)相仿的男孩，身后跟著史易珠與十幾個奶母丫頭。只見她身著淺碧色桃花紋長衣，只以青玉簪挽發(fā)，道骨清寒，從容飄逸。然而容色清艷，可謂清到極處，又艷到極處。雖說升平長公主的青春容顏足以耀人眼目，但她的美貌卻是追魂攝魄的。我呼吸一滯，不覺呆了。

    芳馨忙在我耳邊道：“這是西宮的周貴妃，姑娘該去請安?！?/br>
    我這才走上前去，行了大禮。周貴妃笑道：“免禮。坐吧?！闭f罷自在右首鳳座上落座。兩個乳母引了皇子與公主往寢殿去了。

    我與史易珠見了平禮，方坐在下首。周貴妃笑道：“朱大人初進(jìn)宮，住的還慣么？”

    我答道：“多謝娘娘記掛，臣女一切都好，只是有些想家?！?/br>
    周貴妃道：“初入宮的人，都想家?！毖垡娢疑跏蔷兄?jǐn)，便不再說話，只端起茶盞，緩緩吹著。須臾放下，向史易珠道：“珠兒，巳時后你去定乾宮的書房看看義陽。有人問你，只說是本宮讓你去的?！笔芬字閼?yīng)了。

    我聽她叫“珠兒”，倒似在叫“朱兒”，忽一怔忡，這才想起此“珠”非彼“朱”，彼“朱”本當(dāng)是“卞”。畢竟我的生父與繼父，都是驍王黨。周貴妃再美貌，再聰明，再和氣，終不與我相干。

    不多時陸貴妃帶著徐嘉秬與平陽公主來了。兩位貴妃寒暄幾句，便相對默然。錦素最后才到，但見她發(fā)間簪著一枚紅瑪瑙黑檀木簪子，正是我贈與她的。心下一軟，頓時把昨天的不快忘記了大半。

    周貴妃微笑道：“錦素，永和宮住得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