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我的皇兒，本宮沒有什么舍不得的?！?/br>
    我肅容道：“王嬤嬤羞辱陸貴妃，致貴妃大病一場，已觸犯宮規(guī)。圣上尚未有所處置，這是敬重娘娘、不愿娘娘難堪的緣故。然朝議紛雜，諫官飛章，圣上以家事，慚見臣工。豈有因一保姆而辜負(fù)圣恩的道理？”

    皇后越聽越驚：“這樣的小事，如何連前朝都知道了？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我垂頭冷笑。如此重要的事，裘家竟無一人進(jìn)宮報訊，也不知是皇帝隱瞞得好，還是裘家的人太過愚蠢?！俺寂约倚胖信悸劇！?/br>
    皇后怔了半晌，方才醒悟：“是長公主……”

    我忙道：“娘娘何不下旨，只說如今皇子公主都大了，只留一位乳母服侍即可，厚賜王嬤嬤，遣出宮去，順勢將大殿下的乳母溫氏也趕出去。如此娘娘不但寬了圣主的心，保全夫妻之情，亦獨(dú)得公允明斷之美名，也不會得罪陸家。且除去了溫氏，周貴妃便如同斷了一臂，豈不大快人心？”

    皇后道：“這主意何止一箭雙雕！”頓了一頓，復(fù)又遲疑，“你這樣說，當(dāng)真不是挾怨報復(fù)么？”

    我早料到她有此一問，從容答道：“若娘娘以為如此有益，便照此行事。若以為無益，那便棄臣女之言不用。但問利害，何問用心？”

    皇后笑道：“難怪長公主一直夸你好，是個有氣性的?！睆?fù)又嘆，“本宮難道連怎樣對皇兒好都不知道么？只是故人之情難舍?！?/br>
    我微笑道：“臣女斗膽問一句，究竟與陛下的夫婦之情要緊，還是與王嬤嬤的故人之情要緊？”

    皇后嘆道：“罷了。明日本宮就下旨，裁了皇子公主的乳母?！?/br>
    我鄭重拜下：“娘娘英明?！?/br>
    皇后道：“起來吧。從今往后，本宮就將二殿下交予你了，你要精心侍奉，不能有半分差錯。若將來二殿下封為太子，本宮記你的首功?！?/br>
    我恭敬道：“臣女何敢居功？只望娘娘得償所愿?！?/br>
    皇后自發(fā)間取下一支紅寶石蝴蝶簪，招手令我上前：“這蝴蝶簪乃是東塢供品，上面的寶石色如牛血，明亮通透，就賜給你?！被屎笥址隽朔鲷W邊的另一支紅寶石蝴蝶簪道，“這兩支簪原本是一對。還望玉機(jī)謹(jǐn)慎持重，勿負(fù)本宮之望?！闭f罷親手為我戴上。

    我深知其意，甚為感動。當(dāng)下步下鳳座，向上伏拜謝恩。

    從椒房殿回來，但覺疲倦已極。心中大石已然放下，黑甜一覺睡到天明。午后，皇后頒下懿旨，著永和宮乳母溫氏、長寧宮乳母王氏、遇喬宮乳母伏氏和思喬宮乳母元氏，往內(nèi)阜院領(lǐng)賞，即刻出宮。

    懿旨下到長寧宮里的時候，我正在翻看一冊史書，書中說：“吳楚反，聞，晁錯謂丞史曰：‘夫袁盎多受吳王金錢，專為蔽匿，言不反。今果反，欲請治盎宜知計謀?！┦吩唬骸挛窗l(fā)，治之有絕。今兵西鄉(xiāng)，治之何益！且袁盎不宜有謀?！隋e猶與未決。人有告袁盎者，袁盎恐，夜見竇嬰，為言吳所以反者，愿至上前口對狀。竇嬰入言上，上乃召袁盎入見。晁錯在前，及盎請辟人賜閑，錯去，固恨甚。袁盎具言吳所以反狀，以錯故，獨(dú)急斬錯以謝吳，吳兵乃可罷?！盵40]

    我冷笑，以王氏比晁錯，當(dāng)真抬舉她了。

    忽聽門外一陣嘈雜，原來是王氏在院中坐地大哭。轉(zhuǎn)頭見我坐在案前讀書，便漲紅了臉，怒氣沖沖地往靈修殿來。芳馨和綠萼早得了我的吩咐，帶著小錢等四個內(nèi)監(jiān)，攔住了她。王氏無奈，只得在門外大聲罵道：“都是你這個狐媚坯子，不知道在娘娘面前下了什么藥！朱玉機(jī)，你出來，與我同到娘娘面前說個清楚，看誰是忠，誰是jian！誰是黃，誰是黑！”說著又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罵，污言穢語，不忍卒聞。

    芳馨笑道：“嬤嬤省些口舌，留著力氣到內(nèi)阜院去多討些銀子要緊！”又道，“如今是皇后開恩放嬤嬤回家去與夫君孩兒團(tuán)聚，是天大的好事，嬤嬤哭什么呢？”

    我走出靈修殿，親自將綠萼早就封好的銀子遞給王氏身邊的小丫頭。她在見到我的一剎那，嚅動的口舌頓時僵臥不動，院中清凈下來。我扶了扶紅寶石蝴蝶簪，說道：“嬤嬤今日榮歸故里，玉機(jī)真心替嬤嬤高興。愿嬤嬤身子康健，萬事順?biāo)臁Ｐ┬T禮，不成敬意。”

    乳母李氏早便讓人收拾了王氏的物事，堆在院中了。王氏雖然一再求見皇后，但皇后只是狠心不見。日落時分，她終于無可奈何地捧著內(nèi)阜院賞下來的二百兩白銀，被眾多內(nèi)官丫頭送出宮去。臨走之前，芳馨還扣下了十兩銀子作為如意館裱褙所需。

    王氏大鬧長寧宮時，高曜早被皇后詔去了守坤宮?；貋硪娡跏喜灰娏?，頗為奇怪，李氏便說王氏思念家人，皇后開恩賜她出宮了。高曜愀然不樂。晚膳后，李氏帶著高曜來靈修殿寫字。有蕓兒和眾多小丫頭小內(nèi)監(jiān)陪他說話寫字，他便漸漸淡忘晚膳前的不快。

    晚間高曜睡了，乳母李氏帶著蕓兒過來，兩人納頭便拜。李氏感激道：“自大人入宮始，奴婢便知道王氏總有一日會出宮去。不想?yún)s來得這樣快。”

    這話倒也全非虛言，不然李氏也不會在遷入長寧宮的當(dāng)日將侄女托庇在我的膝下。哪怕她作兩端之想，這份眼界和膽量亦令人稱道。我忙扶起她二人：“嬤嬤一向謹(jǐn)慎自持，自然能留在宮中。何況若非蕓兒報信，只怕這會兒出宮的——是我?！?/br>
    李氏忙道：“皇后英明，大人福澤深厚，奴婢姑侄不過順勢而為?！闭f著看了一眼我發(fā)髻上的紅寶石蝴蝶簪子，“大人乃是君子。王氏那樣得罪大人，大人不但沒讓她受一點(diǎn)皮rou之苦，還讓厚賜她，讓她領(lǐng)賞出宮。這份仁心，無人可比。從此在這長寧宮里，奴婢全聽大人吩咐?！?/br>
    我見她認(rèn)定是我說動了皇后趕走王氏，也便不再多說。

    四月二十二日晨省時，陸貴妃終于來了，此時離嘉秬辭世，已足足七日。她身著藕色珍珠地茶花紋亮紗長衣，挽著咼墮髻，只以珠花為飾。容光煥發(fā)，更勝往日。

    眾人坐定?；屎笙蜿戀F妃微笑道：“多日不見陸meimei，meimei的精神益發(fā)地好了，竟不像是生過一場大病的人?！?/br>
    陸貴妃欠身道：“賴天恩庇佑，又得娘娘關(guān)懷，臣妾的病自是好得快。”

    皇后道：“本宮記得meimei當(dāng)在宮門口跪足十日——”說著端起白瓷茶盞，輕輕吹散茶沫，啜了一口，忽蹙眉道，“本宮早說過，早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