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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想不到瞞得這樣緊。” 我慢慢走回靈修殿,呆坐在書案旁。芳馨跟了進來,默默侍立一旁。我深深吸一口氣道:“姑姑,上次你告訴我,陸貴妃可能因被王氏羞辱之事在宮中自盡,是不是?” 芳馨道:“只言片語,恐問不出實情。” 我沉吟道:“陸貴妃若那時便知自己有了身孕,她怎會因為王氏的羞辱,就憤而自盡?” 芳馨道:“姑娘所言有理。但曾娥又確實聽見穆仙在御書房說過‘自盡’二字,這就奇了?!?/br> 我閉目默默思想,完全不得要領(lǐng)。忽聽紅芯的聲音道:“姑娘,晚膳齊備了?!蔽乙槐犙?,只見紅芯雪白的裙角一閃,她已進了南廂。我亦跟進南廂,坐在榻上看她們張羅。小丫頭端上一碗素雞荸薺冬菇湯,紅芯笑道:“世人都是怎么想的。豆腐皮一樣的東西,明明是個素菜,偏偏要叫做素雞素鴨的,仿佛離了肥雞肥鴨子便不能吃飯似的?!?/br> 芳馨笑道:“素雞的味道與口感原本就與雞rou相似,吃起來似是葷的,其實卻是素的?!?/br> 我心中一動,喃喃道:“吃起來是葷的,其實卻是素的……”腦中如陰霾的天空忽然透出一道金色的陽光,一切豁然而解。我不禁苦笑,“嘉秬meimei,你若不是那么警醒,不是那么忠勇,何至于遭此滅頂之災(zāi)?” 芳馨與紅芯相視一眼,都不敢言語。南廂中靜悄悄的,芳馨擺箸,紅芯布菜。忽然高曜的乳母李氏過道:“二殿下請大人去啟祥殿一道用晚膳。” 我笑道:“這就去。”說罷命人端了飯菜去啟祥殿。 高曜與丫頭們寫完了字,依舊纏著我說故事??耧L(fēng)驟起,烏云蔽月,五月的天氣說變就變。丁香樹早已偃俯難支,唯有日晷上的銅針兀自巋然。今夜恐怕會有大雨。也好,下了雨便不會這樣苦熱了。 高曜興致盎然地看著我,我略一思想,微微一笑道:“昨天是端陽節(jié),便說個端陽節(jié)出生的人的故事,可好?” 高曜笑道:“玉機jiejie快說?!?/br> 我娓娓道:“齊國的靖郭君名叫田嬰,曾做齊國的國相十一年,封于薛地。田嬰有四十幾個兒子,其中一個小兒子叫做田文,是一個最卑賤的侍妾在五月初五那一日所生。他剛剛出生,田嬰便命侍妾拋棄這個兒子。但田文的母親違背了田嬰的命令,悄悄養(yǎng)大了他。田嬰甚是憤怒,責(zé)備田文的母親陽奉陰違。田文忙伏地道:‘文斗膽請問君,何故不肯養(yǎng)大五月所生的兒子?’ “田嬰道:‘五月出生的兒子,將來定然長得和門楣一樣高,會妨害父母雙親。’ “田文又問道:‘請問君,人的命運是上天所定,還是門戶所定呢?’ “田嬰答不出來。田文便道:‘若人受命于天,君又何必憂愁?若受命于門戶,那么何不加高門戶?’田嬰無言可答,從此對田文另眼相看。 “很久之后,田文又問田嬰:‘兒子的兒子叫做什么?’田嬰答道:‘孫子。’田文又問:‘那孫子的孫子呢?’田嬰答道:‘玄孫?!切O的孫子又是誰?’田嬰嘆道:‘這卻不能知道了?!?/br> “田文道:‘父親三朝為相,齊國卻不曾得到尺寸之地。父親富累萬金,門下卻無賢人。父親的后宮踐踏綾羅,門下士人卻無短褐。父親的仆從吃rou羹,賓客卻食谷糠。如今父親厚積錢財,秘藏珍寶,誓要傳給后世不知為誰的人,卻忘記國家日衰。文甚不以為然?!?/br> “田嬰甚是贊賞,便讓田文主持家中賓客往來之事。田嬰漸漸揚名于諸侯之間。諸侯請?zhí)飲肓⑻镂臑樘?,田嬰便?yīng)允了。田嬰死后,田文代父掌管薛地,世稱孟嘗君?!盵46] 高曜恍然大悟道:“原來這人便是雞鳴狗盜的孟嘗君!” 我笑道:“孟嘗君原本只是靖郭君最卑微不過的小兒子,最后卻能做上太子,這是為何?” 高曜朗聲道:“因為他說話十分有道理?!?/br> 我贊許道:“殿下所言甚是。孟嘗君出身雖然卑賤,但他有遠(yuǎn)見卓識,因此贏得了父親的信任。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一個人出身如何,無法改變。唯有自強二字,方是當(dāng)下唯一能做的事情?!?/br> 高曜茫然道:“夫子在學(xué)堂里也說過這話,究竟怎樣才是自強?” 我微笑道:“若放在殿下身上,便是好好念書,努力增長見識。若有朝一日父皇考較起來,殿下能夠像孟嘗君一般出言必中,那才好呢?!?/br> 高曜側(cè)頭道:“父皇也會像靖郭君一樣立孤做太子么?” 我拉了他的手道:“可能會,可能不會。殿下只要做好本分,其余的事情,多想無益。孟嘗君向父親諫言、為父親分憂時,也并未想過將來要做太子。但也唯有這樣的君子,就算出身卑賤,也必超然眾人之上。殿下要做孟嘗君這樣的君子和孝子,好么?” 高曜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孤要做孟嘗君一樣的君子和孝子!” 【第十九節(jié) 大利小利】 從啟祥殿出來,天上下起了大雨。大風(fēng)裹挾著冰冷的雨點,瞬間濺濕了身上的單衫?;氐届`修殿,芳馨沏了一壺guntang的茶上來。梳洗已畢,依舊倚在床上看書。恍惚聽見有人在拍打?qū)m門,不多時,長寧宮執(zhí)事白進來稟道:“大人,有一個姓曾的宮女,來尋芳馨。” 芳馨正在燈下縫制單衫,聞言愕然:“這必是奴婢的同鄉(xiāng)曾娥。這會兒天黑雨大,不知她來這里做什么?!闭f罷起身去了,回來時面色蒼白,欲言又止。 我放下書,笑問:“是那位曾姑娘么?” 芳馨道:“是她。只是她這回闖下大禍,奴婢雖想幫她,也不得門路?!?/br> 我好奇道:“究竟何事?” 芳馨看了一眼侍立在旁的綠萼與紅芯,紅了臉道:“這事姑娘們聽不得。” 她不便說,我亦不在意:“既聽不得,那便不聽。各自歇息去吧?!闭f罷躺下,命人合上帳幔。 窗外風(fēng)雨大作。雨點噗突突敲打著樹葉,又嘩啦啦從溝中流走,像永不止息的時光。夾雜著鐵馬咚咚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曧?,我仿佛整夜都在做夢。忽聞一聲滴答清明遼遠(yuǎn),我頓時醒了過來。窗上晨光微曦,又是新的一天。 咸平十年五月廿日,皇帝終于帶兵出征了。整整兩個月,聽聞戰(zhàn)事并不順利。 七月廿日清晨,我從大書房回來,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