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旸失笑：“我在說她，又不是說你。就算你曾經(jīng)是一個(gè)奴婢，也是一個(gè)頂頂要緊的奴婢。況且你如今是女史，與她懸若霄壤。怎么這樣沒出息，跟她比起來了！”

    我哼了一聲道：“強(qiáng)詞奪理！”

    高旸笑著拉拉我的左腕，柔聲道：“好啦，你想知道，孤告訴你便是。她是我父王的一個(gè)小妾，仗著自己生了一個(gè)男孩兒，便對我母親不敬。因此被罰到馬廄當(dāng)差，專服侍府里的女眷上馬上車。我怕你嫌上馬臺(tái)太硬，專門帶她來的?！?/br>
    我更是吃驚，木然不語。高旸白了我一眼：“這也值得大驚小怪？我父王雖總是納妾，但沒有一個(gè)侍妾是可以在宗正大人那里留下姓名的。我母親自也不會(huì)與這些奴婢計(jì)較，但若有誰不知天高地厚，這便是下場。我若不是念著她還有個(gè)孩兒，早就一頓板子打死了?！?/br>
    嫡庶之別，壁壘森嚴(yán)。信王好色，又縱容嫡長子隨意處置自己的侍妾，看似昏懦，實(shí)則鐵血。庶弟泯奪嫡之心，世子繼位后自也無加害之意，如此方上下有序，家宅安寧。

    信王，絕非等閑之輩。

    高旸見我不說話，不由問道：“meimei生氣了？”

    我微一冷笑：“奴婢怎敢惱了殿下？”

    高旸笑道：“大過年的，你便跟孤這樣賭氣！也罷，孤知道你一向?qū)ο旅嫒撕?，也是她的造化來了。今日我便回了母親，不叫她擔(dān)這個(gè)差事就是了。”

    我笑道：“果真么？”

    高旸道：“這是自然！”說罷掀開窗簾，對外面聽令的小廝道，“你回去，替孤問候母親。告訴母親，就說宮里的朱大人求情，請她赦免了馬廄里的宋氏，仍舊讓她回原處去住吧。你這就帶著宋氏回去?！蹦切P恭敬應(yīng)了，回頭喝住宋氏，轉(zhuǎn)頭向北而去。

    高旸放下簾子，笑道：“如何？”

    我笑道：“多謝殿下?！?/br>
    高旸笑道：“又不是赦了你，你謝什么？再說你為她求情，她也未必感激你。家里的奴仆，就像蝎子一樣微不足道，突然亮鉤子卻很要命。這些你不懂?！?/br>
    誰說我不懂？我就是熙平長公主放在宮里的那只微賤的蝎子。高旸又道：“我好容易才向母親告假出來接你，你也不問我好不好，只顧替宋氏興師問罪，你說你該不該？”

    我不禁好笑：“殿下若不將宋氏叫到面前，便什么事都沒有?！?/br>
    高旸忙擺手道：“罷了罷了，我說不過你?！?/br>
    窗外仍是宮墻，馬車駛在皇城的暗影之下。綠萼在外沖我眨眨眼睛，笑嘻嘻地不說話。我只得放下簾子，輕聲道：“多謝殿下?！?/br>
    高旸道：“不必謝我。我來接你，是有要緊的事情對你說?！闭f著定定望著我，鄭重道，“我想等你出宮時(shí)，娶你為正妃?！?/br>
    他的目光深如冷泉，毫無熱度。他的承諾亦短促無文，像反復(fù)淬煉過的鋒刃。車中暗昧，我和他之間的咫尺游移，便是整個(gè)天地。我先是愕然，隨即感動(dòng)：“殿下貴德，玉機(jī)不敢高攀。”

    高旸道：“我不是說笑，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如今朝臣們誰不知道宮里有個(gè)學(xué)問很好的朱女史？”

    我不解道：“殿下這是何意？”

    高旸道：“聽說年前皇帝在太學(xué)聽議，眾博士各抒己見，圣上只嫌沒有新意。便隨口說道，你們這些博士，見識(shí)還不如朕后宮中一個(gè)小小的七品女史，當(dāng)下拂袖而去?！蔽译[隱已知其意。果然聽他又道：“他遲早會(huì)納新妃的……”

    我斷然道：“我絕不做宮妃?！?/br>
    高旸道：“當(dāng)真？”

    我理解皇帝對慎媛的絕情。愈是理解，愈是懼怕，愈是痛惡，愈是灰心?！爱?dāng)真?！?/br>
    高旸欣慰道：“宮中日子還長，你大可慢慢想。我等你?！?/br>
    三分感動(dòng)，三分甜蜜，三分悵然。我嘆道：“好?！?/br>
    車在熙平長公主府門前緩緩?fù)Ｏ拢邥D率先跳下車。我從車廂探出頭去，只見階上已站滿了男女。為首一人頭戴赤金花釵，身穿簇花錦襖，正是熙平長公主的貼身侍女慧珠。母親一身松綠長衣，與慧珠并肩而立。二人身后挨挨擠擠站了十幾個(gè)仆婦和管家。忽見高旸向我伸出右手，眾目睽睽，我只得扶著他的手下了車。卻見慧珠的右肘輕輕一碰母親，低頭竊笑。

    高旸笑道：“我該走了。過了今日，恐不能再見。請meimei多保重?！?/br>
    心中竟有些不舍，只得屈膝相送：“殿下保重。”

    高旸一笑，騰身上馬。棗色大馬四肢健碩，神態(tài)昂揚(yáng)，被高旸勒得甚不耐煩。高旸在馬上俯身道：“代我向姑母問安。我去了。”說罷一松韁繩，風(fēng)馳電掣一般，眨眼便消失在街角。

    慧珠與母親這才上前迎接。我忙上前行禮，母親含淚扶起我，凝眸哽咽?；壑樾Φ溃骸爸齑笊┣也幻?，先將朱大人迎進(jìn)去再說。回到家，還不是要看多久便看多久！”又向趕車的王大娘道，“你們?nèi)ヮI(lǐng)賞吧?！闭f罷與母親一左一右，擁我入府。

    我問道：“長公主殿下現(xiàn)在何處，請姑姑引玉機(jī)前去問安?！?/br>
    慧珠笑顏如花：“殿下進(jìn)宮去了。凡正月初二，姑娘都是要回娘家的?！?/br>
    我奇道：“姑姑竟然沒有跟去服侍？”

    慧珠笑道：“長公主得知朱大人要回來，特意命奴婢在府中等候?！?/br>
    我忙道：“殿下盛情，玉機(jī)何以克當(dāng)？”

    慧珠笑道：“這有什么？大人如今是從宮里出來的貴人，殿下早就在西邊收拾了一個(gè)清靜雅致的院落。只是奴婢想，姑娘素來與別不同，因此還是要問一聲，姑娘是要住到那邊去，還是……”

    我轉(zhuǎn)頭看了一眼母親，忙道：“我有一年不曾回家，這一次自然是與父親母親同住?！?/br>
    慧珠贊道：“姑娘仁孝?！?/br>
    眾人一路將我送到我幼時(shí)所居的庭院，方才退去。父親母親高坐正堂，我在下拜過。父親親自扶我起來，端詳?shù)溃骸敖?jīng)年不見，玉機(jī)長大了?！?/br>
    父親身著玄色長袍，青布靴子已洗得發(fā)白。我忙令綠萼呈上一雙我先前在宮中縫制的棉靴：“女兒手拙，還請父親笑納。”說罷扶父親坐下，親手替父親換上。

    父親甚是感動(dòng)：“宮中立身不易，閑時(shí)多多養(yǎng)息，這些事情便不要做了。”

    我一面將舊靴交予母親的小丫頭善喜，一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