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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實在不忍心再聽眾人的哭叫哀求:“咱們進屋說?!?/br> 屋里陳設儼然,炭火未息。門外甚是吵鬧,我正要關上門,忽聽錦素嘆道:“又何必關門。關不關門,圣旨都在那里?!?/br> 我仍是掩上門,放下厚重的布簾,屋子里頓時安靜許多,甚至連里間寢殿中若蘭和若葵的腳步聲和啜泣聲都聽得一清二楚。錦素親自為我斟茶。我問道:“你屋里的人呢?” 錦素道:“他們一早就被趕走了,如今只剩了我和若蘭若葵了?!?/br> 我環(huán)顧一周,只見書案上,兩支玳瑁狼毫筆蘸飽了墨擱在筆山上。宣紙攤著,以青瓷雕花鎮(zhèn)紙壓住,如蒼白喜悅的生命運亟待填滿。大瓷缸里插著數(shù)卷字畫,旁邊掉落著一幅字帖。若不是外間的哭鬧之聲,一切都那么靜謐美好。顯然李瑞知道錦素是女官,并沒有為難。 我心中一寬,拾起地上的字帖:“軟禁霽清軒,至少衣食無憂,比掖庭獄好得多了。陛下一日沒有回宮,這事便一天不能定論,還請meimei寬心。” 錦素澹然道:“無所謂寬不寬心。我要做的事情已做完,便是明日赴死,也毫無怨言。jiejie不要為我擔憂?!?/br> 錦素一向單純柔弱,我視她如玉樞一般。見她臨死不畏,我雖不明所以,但總是為她高興的。只聽她接著道:“jiejie可知,這一生中最令我欣慰的是什么?” “什么?” 錦素微笑道:“與jiejie的情義能善始善終,是我一生中最欣慰的事?!?/br> 善始善終,我當?shù)闷鹈矗棵捨康溃骸霸蹅兊那榱x還長,遠未到終?!?/br> 錦素道:“姐妹分別在即,我沒什么留給jiejie的,唯有寫一幅字贈予jiejie?!闭f罷走到書案前,舉手一揮而就,是間架均勻、筆致渾圓的顏體。 錦素微笑道:“jiejie是女中君子,一生躬行仁道,jiejie又喜愛顏體,這一句‘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18]贈予jiejie。任重而道遠,望jiejie多多珍重?!?/br> 我鼻子一酸,垂淚不已。錦素輕輕在我耳邊道:“我還有一件事情要告訴jiejie。我不喜歡貴妃的賜婚,是因為我己心有所屬。” 我木然道:“是誰?” 錦素雙頰酡紅,垂首低低道:“是昌平公。” 我一怔,“你不是說他舉止輕浮,狂浪不端么?” 錦素搖頭道:“他為國征戰(zhàn),卻無端降爵,所以疏狂些。這也沒什么?!?/br> 我勉強笑道:“你是幾時喜歡他的?” 錦素閉目凝思片刻,抿嘴笑道:“那一年過年,他往遇喬宮來,尋周貴妃比劍……”她搖搖頭,吟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19] 室中彌漫著難言的傷感與甜蜜,我極力呼吸,每一下都痛徹心扉。 忽聽門外李瑞的聲音道:“朱大人,于大人該去霽清軒了。” 不待我說話,錦素揚聲道:“請大人稍待,這就出來?!闭f罷緊緊握著我的手道,“今生恐無相見之期,唯愿jiejie與世子殿下能夠‘縷縷結青絲,雙雙到白首’[20]?!闭f罷毅然轉身,打開大門緩步而出。 【第五節(jié) 至親至疏】 門外的世界無限寬廣,僅憑一點相思亦足以御寒。不似我,離了這一隅燠熱造作的暖意,便無以為生。我追到桂園門口,卻不忍相送。若葵為錦素披上斗篷,若蘭背著兩個大包袱跟在后面。主仆三人由兩名掖庭屬侍衛(wèi)押送,遠遠去了。李瑞嘆道:“這等有去無回的事情,大人不送也好?!?/br> 錦素慢慢走上汴河橋,終于忍不住轉身回望。我呆呆揮手,她亦頷首微笑,隨即過了橋,隱沒在一群哭喊的宮人之中。 良久,我拭了淚,長嘆一聲。李瑞道:“大人面色很不好,請早些回去歇息。” 我點點頭道:“謝李大人關心。玉機還有事相煩,不知大人可否行個方便?” 李瑞笑道:“下官能有今日,是托大人的福。但凡是下官能辦得到的,定當盡力?!?/br> 我心中感激,道:“請大人好生照看于大人,別讓她短了什么。若有不夠的,只管來永和宮取。” 李瑞笑道:“這個大人不必擔心。陛下有旨,女官們軟禁在霽清軒,吃用都有內阜院,保管不會凍著餓著。大人也不用特別添什么,在那樣的地方軟禁,即便有好東西,也沒處使。” 我點點頭:“如此我便放心了。”又問道,“掖庭屬是幾時接到圣旨的?是皇后派人下旨的么?” 李瑞道:“今晨下官剛到掖庭屬,便有中使自前線傳旨,命鄭大人即刻往景園來。下官入園的時候,眾人驚惶無措,也許皇后還不知道此事?!?/br> 眼前一暗,不覺扶著綠萼的手退了一步。李瑞伸手欲扶:“大人小心?!?/br> 眼前漸漸自一片昏蒙轉白,凌厲的雪光如無數(shù)鋒利的鋼針扎在心頭?;实巯轮继幹门俸蛯m人,卻不讓皇后知曉,這明明是已經不信任她了。皇太子和三位公主的死,都是意外。且平陽公主是皇后所生,皇后喪女,亦飽嘗錐心之痛。究竟是哪一點,讓皇帝對皇后也起了疑心?他明明說過,她是他的心腹,遠勝肱骨爪牙的唯一可委以重任的心腹。 只一瞬,我站穩(wěn)身子,在心中對自己道,如此涼薄反復之人,萬萬不能嫁! 李瑞見我神情恍惚,忽又驚疑不定,忙關切道:“大人還是先回去吧。大人所托之事,下官一定會辦妥的?!?/br> 我轉頭對綠萼道:“永和宮還有一對金鳳,你讓小錢抽空送到李大人府上?!?/br> 李瑞忙推辭道:“下官受大人深恩,已是難報。怎還能要大人的物事。” 我微笑道:“一對金鳳,權當玉機拜上尊夫人。且這是從宮外拿進來的,宮中沒有記檔,大人安心便是。于大人我便交托給大人了,還請大人多多留心?!闭f罷深深行了一禮。 李瑞紅了臉,忙還禮道:“如此,下官恭敬不如從命?!?/br> 自從皇太子高顯和三位公主枉死,宮人都趕去了掖庭獄,女官軟禁在霽清軒,整個景園都安靜了下來。本來要趕回京去過新年,因太后一病不起,也耽擱下來?;屎竺τ谡?,高曜要讀書,日常侍疾的便只有慎嬪。 聽聞太后病了,我忙去仁壽殿請安。太后素來喜愛靜修,平時甚少見人。想來這一次病了,就更不會見我了。我也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