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逾越它，便如排山壓卵般輕易。只是我等凡人，蠅營狗茍慣了，意志難堅罷了?！?/br>
    芳馨沉吟道：“姑娘是說，貴妃賞賜的承影劍，是留給姑娘做念想的么？”

    我趕一趕茶末，嘆息道：“但愿是我猜錯了。”

    靜夜沉沉，晚風(fēng)高高吹過銀杏樹梢，又低低地卷起凄迷塵土。宮燈在廊下亂晃，紅影交錯，似簇簇雜念縱橫萌動。我們?nèi)瞬患s而同停了話語，傾聽夜風(fēng)的清嘯與嗚咽。

    第二天，紫菡拒居偏殿、入住后廂的消息傳到守坤宮時，我正在椒房殿與皇后品評她新近繡好的一方并蒂海棠的絲帕?；屎舐犃藘?nèi)阜院總管的稟告，向我笑道：“聽聞田女御跟你讀過書。果然謙遜有禮?！?/br>
    我欠身道：“小時候的荒唐事，不過是打發(fā)時間罷了。不值一提?！?/br>
    皇后身著淡黃色綢衫，隨意綰了一個倭墮髻，簪了兩朵粉晶珠花。手中的帕子上，繡著粉白深紅兩朵海棠，灼灼有光?；屎笈e帕端詳：“花開一對，并蒂成雙。但愿圣上能從此放下喪子之痛，專心國事?！闭f罷隨手將帕子遞給穆仙，“這帕子斷絲了，拿去賞了?！蹦孪山舆^帕子，折好了藏在袖中。

    皇后又道：“春天到了，花都開了。也該好好籌劃一下選妃之事了，這樣左一個女御、右一個女御的，終究不像樣子。”說罷凝目向我，“你說是不是？”

    我恭謹(jǐn)?shù)溃骸澳锬镔t德。”

    巳正已過，我?guī)е架叭ザㄇ瑢m請安謝恩。這是我進宮四年以來第一次求見皇帝。

    沒有那幅被人擅自拿去裱褙的畫，就沒有此時此刻。從前我畫火器美人圖，是為了取悅圣心，為錦素求情。然而自從掖庭屬抓獲了小蝦兒、刑部查獲了舞陽君，這些畫便再沒有存在的必要了。我還特意吩咐綠萼不準(zhǔn)拿去如意館。此人不但偷了我的畫，還將畫送去了畫館，當(dāng)真用心良苦。

    一線青天綿延向南，天際白云滾滾。日光奔涌不息，遺忘了高墻下深重的陰影。我忽然想起一人：“紅芯在做什么？她有沒有往前院來過？”

    芳馨凝神回憶片刻，道：“姑娘若不在宮里，有時她也會到前面來教丫頭們針線?！?/br>
    我沉吟道：“我的畫會不會是她拿去的？”

    芳馨微微一驚：“姑娘可有憑證？”

    我冷笑道：“我若有憑證，一早便將她趕出永和宮了。姑姑務(wù)必去如意館問清楚，當(dāng)初是誰送了那幅畫去的?！?/br>
    芳馨道：“若真是紅芯拿去的，姑娘要如何處置她？”

    我冷冷道：“趕出皇宮，永不再用！”

    芳馨點頭道：“正該如此?！?/br>
    我笑道：“姑姑倒不為紅芯求情？”

    芳馨正色道：“姑娘已原諒了她一次，仁至義盡。若她還不知悔改，就該嚴(yán)懲。趕出宮不過是極小的懲罰，依宮規(guī)，忤逆的奴婢，打死也不為過?！?/br>
    我笑道：“我要她的性命做什么？眼不見心不煩也就罷了?！?/br>
    芳馨欠身道：“姑娘仁慈?！?/br>
    說話間已到了定乾宮的西側(cè)門，大書房里傳出孩童瑯瑯的誦書聲，是高曜在讀。

    “士之失位也，猶諸侯之失國家也。禮曰：‘諸侯耕助，以供粢盛；夫人蠶繅，以為衣服。犧牲不成，粢盛不潔，衣服不備，不敢以祭。惟士無田，則亦不祭?！鼩⑵髅笠路粋?，不敢以祭，則不敢以宴，亦不足吊乎？……”[38]

    許久沒有聽過高曜清越的誦書聲了，心中的不快頓時消散無蹤。小簡迎上來道：“大人來得巧，陛下剛剛在叫茶點呢。奴婢這就去通報?！?/br>
    御書房中清涼如水，一縷幽香蜿蜒不絕。日光透過明紙，只剩了月光的輕浮柔婉?；实鄞┮患掳咨~絲團龍袍，手執(zhí)朱筆凝神思考。一個十五六歲的宮人侍立在旁，紫衫青佩，金環(huán)似火，想來便是張女御。

    我向上行禮如儀，皇帝聞言擱筆：“平身。賜座。”

    小簡請我坐在下首，宮人捧了茶盤進來，張女御親自奉茶。臨退時忍不住狠狠看了我兩眼。

    皇帝笑道：“朕的賀禮，還喜歡么？”

    我恭敬道：“臣女謝陛下恩賞?！闭f罷跪地謝恩，皇帝忙命張女御扶我起身。

    皇帝從大青瓷缸子里抽出一卷用藍(lán)絲帶結(jié)束的卷軸，命小簡展開。但見畫面上有兩個戎裝少女，一填炮彈，一執(zhí)火折。兩人容貌清秀，神情專注。這幅畫，的確是我近期所繪的得意之作。昨夜數(shù)畫時不見此畫，心中已有分?jǐn)?shù)。

    皇帝笑道：“前些日子偶然在如意館看到，只覺新奇。自來無人將美人與火器畫在一起，你是第一人。再者，畫好不好倒在其次，朕最喜歡的一處，是你沒有將這點火的女子畫在炮后?！?/br>
    我微笑道：“炮后有震力，足可將人震死。但炮鑄得不堅，也有炸膛的危險。臣女從未見過神機營是如何攻城殺敵的，幾番思量，只得將這女子畫在炮側(cè)?！?/br>
    皇帝道：“聽說你在景園讀過火器整造的書？”

    我答道：“臣女有幸拜讀陛下御筆，其中有一本寫了子母微炮的整造方法。臣女細(xì)細(xì)讀過，當(dāng)真巧奪天工?！?/br>
    皇帝饒有興致道：“你知道子母微炮的道理？”

    我恭敬道：“在子炮中填好火藥與鉛彈待用，裝入母炮之中，點火即發(fā)。如此又輕又快的火器，乃是戰(zhàn)場上的不二利器?！?/br>
    皇帝頷首道：“不錯。自朕登基以來，俗務(wù)冗雜，已經(jīng)許久沒有人與朕談?wù)撨^火器了。武庫每年都會研制新的火器，但做來做去，總覺不得要領(lǐng)?！?/br>
    我笑道：“聽聞武庫的少匠們做出了飛箭、五雷神炮、地炮、水雷等許多神器，陛下怎么還說他們不得要領(lǐng)？”

    皇帝微微冷笑：“朕要他們做子母銃，他們就做不出來。”

    我笑道：“子母微炮已可手提肩扛，再要做得小巧本就很難。子銃壁薄，藥用得就少，彈子的射程便十分有限。若要增加射程，想必得在火藥的配方上下功夫，這可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只要鉆研不息，天長日久，總能做出來。還請陛下寬心?！?/br>
    皇帝笑道：“你懂得倒多?！?/br>
    我忙道：“臣女班門弄斧?！?/br>
    皇帝笑道：“如今許多人都說，北燕已滅，國庫吃緊，可以不必造那么多火器，你以為呢？”

    我垂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