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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天氣,積雪化為春水潤澤萬物,卻必先凍徹周遭的一切。天光淡淡,雪光溶溶,微弱而精明,照見一切曲折難言的心事。 心事——他有他的,我有我的。 【第四十五節(jié) 生父養(yǎng)父】 咸平十四年的最后幾天,我在既焦灼又坦然的心境中度過。因回家的日子臨近,我的隱隱不安中還帶著幾分期待。我早就囑咐過母親,讓父親無事不要出門,只要皇帝不準(zhǔn)陸大將軍去熙平長公主府強(qiáng)行逮捕,父親便不會有事——雖然只是暫時的。待我回家將此事告知父親,商議之后再做區(qū)處。 只是我心中有一個可怖的推論,我不忍也不敢再深想。 我的鎮(zhèn)定令芳馨贊嘆不已:“姑娘才得了一個極壞的消息,晚間竟能與弘陽郡王如此冷靜地剖析圣意、計算得失。姑娘真真不是凡人。” 我在左手食指上套上一枚桂紋碧璽銀戒指,絲絲葉脈雕得精細(xì),像一雙雙瞇縫的眼睛冷冷審視著我。我抬起頭,望著鏡中青白憔悴的面容,刻意撐出一抹溫柔的笑意:“殿下的請愿策書、紫菡的暴斃、我和于錦素的絕交,還有你們在掖庭屬吃的苦,都不能打消他的疑慮。我也就罷了,死不足惜。殿下是慎妃娘娘的命根子,慎妃娘娘對我有托孤之請。殿下的事情我不能不理。” 芳馨道:“可是,殿下出宮守陵,從此就少見圣顏。如此還能……”我自鏡中看她一眼,隨即費力地取下戒指,用力將指環(huán)掰開一些,“‘但患志之不立,信之不篤,何憂于人理之廢乎?’[116]隨心而行,但求無愧無畏,無怨無悔?!?/br> 芳馨小心翼翼道:“奴婢聽不懂。姑娘是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么?” 我笑道:“姑姑這樣說,也沒有錯?!?/br> 芳馨這才松一口氣,指著我的戒指道:“這指環(huán)有些小了,奴婢送去內(nèi)阜院修整修整?!?/br> 我搖頭道:“不必?!?/br> 芳馨道:“奴婢記得這枚指環(huán)是當(dāng)年姑娘初選上女巡之時,于姑娘贈予的?!?/br> “她送給我的東西,也只剩這個了。從前周貴妃將她的東西都寄放在我這里,我還盼著有朝一日她回京來,能還給她。”我低頭哼了一聲,起身道,“她的東西是誰收著?” 芳馨道:“從前是紫菡管著,如今是綠萼。姑娘要如何處置于姑娘的遺物?” “若蘭和若葵當(dāng)年隨她一起流放的,如今在哪里?” “這……似乎并沒有聽說她二人回京??峙逻€在西北?!?/br> “留著吧。有機(jī)會交給若蘭和若葵,也算沒白服侍一場?!狈架搬屓灰恍ΓЬ磻?yīng)了。我好奇道:“姑姑笑什么?” 芳馨道:“奴婢還以為,姑娘要將這箱子?xùn)|西給昌平郡王送去,留給他做念想呢。” 昌平郡王高思誼。遙想舊年夏天,他被貶為昌平公。在金沙池的汀蘭閣上,他長劍勝雪,素衣如云,借酒舒狂,乘曲佯醉。贈蜀錦羅裙,申款曲之意。后來他在如意館擅自取走了錦素臨別前贈予我的一幅字:“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边@一次,他為了搭救錦素,不顧一切,從西北提前回京。他對錦素,亦算情深。我不是沒想過將錦素的遺物贈予昌平郡王,但此舉除了加深他對錦素之死的哀痛與對皇帝的憤恨,別無好處。 我嘆息道:“姑姑放心,我不會如此愚蠢。我不會讓他以為我對錦素和昌平郡王之事抱有同情之心?!?/br> 芳馨道:“那就好。今天是除夕,時候不早了,姑娘也該沐浴更衣,預(yù)備去參加宮宴了。” 沐浴后,我只穿著一件蔥白小襖,坐在西廂房中烘干濕漉漉的長發(fā)。綠萼打理著糾結(jié)的發(fā)梢,一面笑道:“御賜的珍珠袍服和繡花錦履都拿過來了,姑娘這便穿上,奴婢好給姑娘梳頭發(fā)。幸而陛下賞了花釵冠,不然奴婢就又要頭痛,不知道要給姑娘梳什么髻了。”說著一揚手,小蓮兒帶著兩個小丫頭將衣履都捧了進(jìn)來。 忽聞窗外有內(nèi)監(jiān)尖細(xì)的聲音唱道:“圣駕到。”綠萼忙將長發(fā)用絲帶松松綁縛,我正欲走出西廂接駕,卻見皇帝已經(jīng)大踏步走了進(jìn)來。我只得跪伏迎接。 皇帝笑吟吟地扶我起身,道:“原來正在梳妝,甚好?!彼熘噶昧艘幌挛掖惯^肩頭的長發(fā),又道,“朕從沒見過玉機(jī)對鏡梳妝的情態(tài)?!?/br> 此話甚是輕佻曖昧,綠萼和小簡都低頭暗笑。我不但笑不出來,甚至無暇害羞,只覺心驚不已。御宴之前,他本不應(yīng)當(dāng)來看我?;实鄣溃骸奥犝f這兩日你又病了,朕來看看你?!?/br> 我請他坐在上首,親自奉茶,垂首道:“勞陛下掛懷,臣女慚愧。” 皇帝的口氣半是關(guān)懷,半是探詢:“你前些日子才病了兩日,怎么又病了?” 我暗自冷笑,語氣卻愈加恭敬:“臣女乍聞于氏在掖庭獄被賜死,驚痛不已。再者……”我抬眸一瞥,含一絲悲切與懇求道,“臣女前些日子夢見家父很不好,日夜擔(dān)憂,故此病了?!?/br> 皇帝動容道:“你知道的,朕不得不處死于氏。何況夢境之事……”他緩緩伸出右手,似乎要握住我垂在身側(cè)的左手。遲疑片刻,終是縮了回去,“當(dāng)不得真?!?/br> 我身子微微一側(cè),將左手藏在身后:“是。臣女明白?!?/br> 皇帝道:“為了于氏一個人,昌平郡王竟然不顧邊防,擅離職守。幸而副將宗越早早就將百姓撤回城中,堅壁清野,夏兵才悻悻而退。若有一個百姓喪命于夏兵之手,朕定要將于氏千刀萬剮?!?/br> 他不理會我的請求,我亦無話可說,只得道:“陛下英明。” 皇帝笑道:“上一次朕向你說起北方部族請求南遷之事,朕回去命人尋了許久。原來真有一人早在半年前就上書說過此事。他說,若有北民南遷,務(wù)必散其宗族、亂其姻親、滅其言語、除其故史。你猜猜,此人是誰?” 我微微苦笑:“臣女又不識得朝臣,哪里說得出此人是誰?” 皇帝道:“別人你不認(rèn)得,可這人你是認(rèn)得的。” 我無奈,只得道:“臣女所識,只有施哲施大人,還有已經(jīng)辭官的司納蘇大人,不知是這兩位大人中的哪一位?” 皇帝道:“施哲從不肯在國家大事上多口,自然是朕的好司納蘇大人了?!?/br> 我心不在焉道:“半年前北方部族并沒有上書請求南遷,而蘇大人卻早早想到此事,可見思慮詳盡,忠心可嘉。陛下有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