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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女帝師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326

分卷閱讀326

    頭七出殯,我必定回家。母親放心?!蹦赣H只是低頭拭淚。玉樞扶了母親,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倒是朱云趕了上來作揖道:“二姐放心回宮吧,家中有我?!?/br>
    我鼻子一酸,頷首道:“好云弟。好生在家照料母親,襄助長姐。千萬別忘了我的話?!?/br>
    朱云道:“我知道?!?/br>
    我又向玉樞道:“jiejie,我回宮了?!庇駱朽帕艘宦?,別無他言。我向母親深深行了一禮,轉身上車。

    行到拐角處,忽聽車外有個似曾相識的聲音輕輕喚道:“大人——”我忙命停了車,綠萼揭開窗簾,但見銀紗外一團模糊的青色身影叉手站著。綠萼道:“誰在外面?”

    那人被兩個內監(jiān)攔著,只得遠遠地跪下磕頭:“老奴甄王氏,叩見大人?!?/br>
    我卷起銀紗,但見車下跪著一位老婦人,一身青灰色的舊棉衣,已經(jīng)漿洗得發(fā)白了。我命她抬起頭,好一會兒才恍然道:“你是當年趕車送我入宮的王大娘!大娘快快起身?!?/br>
    王大娘道:“大人竟還認得老奴。”

    我慨然道:“怎能不記得?當年只有大娘單車匹馬送我入宮,已有五年了。”

    王大娘道:“大人從前入宮,只有老奴和一匹老馬六條腿相送,如今這前后開道護送的,不知多少條腿。老奴的腳也走不動了,只望大人不要忘了故人才好?!?/br>
    我歉然道:“是玉機不好,玉機連年回府,忙忙亂亂的,沒有去看望大娘。大娘別惱?!蔽乙娝履暌啻┲f衣,以為她恃恩來借銀子,便示意綠萼拿出一錠來備著。

    王大娘道:“大人,請容奴婢走近來說話?!?/br>
    我示意兩個內監(jiān)退開,王大娘走到窗前,從袖中掏出來一只赤玉鐲子,雙手捧住,高舉過頂。我見這鐲子甚是眼熟,卻一時想不起來:“大娘,這是何意?”

    王大娘道:“大人,這是小菊的遺物。她臨死前托奴婢將此物交還姑娘?!?/br>
    綠萼哎呀一聲道:“是了!從前紅芯的繡屏繡得好,皇后娘娘很是喜歡,姑娘便將這只鐲子賞給了她。沒過幾日,她便出宮了?!?/br>
    我問道:“臨終前?小菊究竟是怎樣死的?”

    王大娘老淚縱橫:“小菊姑娘回府后,有一日隨父親下到莊子里去,跌在捕獸的深坑里,頭撞在尖石頭上,血流了一臉,人也昏昏沉沉。抬回屋子里,由老奴照看。臨死前將腕子上的這只紅玉鐲子給了老奴,叫老奴交還給大人。老奴還沒來得及問她因由,她爹便闖了進來,把小菊渾身上下摸了一遍,但凡值點錢的都拿走了,連身上的衣裙也沒有放過。最后命人用一扇舊門板抬了出去放在院子里,說是女兒已經(jīng)死了。小菊便只穿著貼身小衣,赤身露體地躺在院子里,屎尿流了一地,沒過多久就死了。是老奴將她的尸身用草席卷了,運到莊子外的野地里命人埋了的。”

    綠萼啊的一聲驚呼道:“她爹怎么這樣狠心?”

    我撫胸深吸一口氣,從窗外取過赤玉鐲子,緩緩套在左腕上:“多謝大娘。大娘和小菊很交好么?”

    王大娘道:“老奴只是偶然趕車送她父女兩個下莊子,并不熟識。”

    我順勢將一小錠銀子放在王大娘的手中。王大娘吃了一驚,忙將銀子塞回我手中,跪下道:“老奴不敢要大人的銀子。老奴告退?!闭f罷起身退了幾步,蹣跚而去。我滿懷敬意地目送她進了長公主府的偏門,這才吩咐起行。

    綠萼道:“這位mama真是奇怪,哪有人連賞賜都不要的?”

    我淡淡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販夫走卒,芻薪屠狗之輩,亦有義人。這位王大娘便是?!?/br>
    綠萼道:“想不到紅芯這樣慘。她父親怎么壞到這步田地。舊年她進了掖庭獄一趟,也沒怎樣,回了家倒送了性命?!?/br>
    我冷冷道:“怕什么?總有他還的時候?!?/br>
    小簡帶著兩個小內監(jiān)站在內宮金水門邊等我,滿臉堆笑地送我回到漱玉齋,方才回宮復命。天已青灰,芳馨在門口當風立著,手耳通紅。她迎了上來,含淚道:“姑娘的臉色倒還好,奴婢只怕姑娘在家里犯病?!?/br>
    我微微一笑道:“不至于。我走的這幾日,宮中有什么特別的事情么?”

    芳馨道:“姑娘這么一問,奴婢便知道,姑娘傷心歸傷心,可心智還沒失。”

    宮中的硝煙氣味比城里的要柔和許多,帶著含糊的蒼冷之意:“傷心是最沒用的物事,宮里用不上?!闭f著將手爐塞進她手中。芳馨也不推卻。

    一時凈了面,芳馨命人上了晚膳。但見十幾道精美的素肴,滿滿擺了一桌子。我詫異道:“從五品女官按例也不過是四道菜,如此逾矩卻是為何?”

    芳馨道:“這些都是陛下下旨讓膳房做的。況現(xiàn)在過年,倒也不算違例。”

    我不置可否,只喝了一碗粥,將玻璃扁食蘸米醋吃了兩個,只半飽。待我倚在熱水中昏昏欲睡、置身于漫無邊際的荒唐夢境中時,才驀然驚覺,這漱玉齋雖不是我的家,卻比家更加叫我安寧與平靜。母親的淡漠怨懼和玉樞的無助無措,像墻洞中窺伺的鼠,嗷嗷呶呶,又如長堤中噬咬的蟻,咻咻嚷嚷。沒有了父親,家不成家。

    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醒來時忘了大半,案頭的香卻還有小半截。芳馨用指腹輕柔地按摩著我的頭頂,微笑道:“姑娘睡著了,又做夢了。夢里還叫了一聲。”

    我揉了揉眼角,嘆道:“姑姑,我夢見了錦素?!?/br>
    芳馨道:“于姑娘?”

    我嘆道:“我夢見我一頭白發(fā),在粲英宮里茫然四顧,轉頭見錦素時,她還是十二歲的模樣。清貧、矜持、膽怯……躊躇滿志……”熱淚滑入熱水,我已說不下去。

    芳馨柔聲道:“姑娘從前對于姑娘是最好的?!?/br>
    我搖了搖頭:“‘愛之適足以害之’[14]。是我縱容了她?!?/br>
    芳馨道:“奴婢斗膽請問姑娘,當初和于姑娘絕交,可曾后悔么?”

    我不覺握緊了雙拳,斬釘截鐵道:“不!當初我進宮是為了侍奉弘陽郡王。無論是誰,膽敢傷害殿下,我絕不饒?。 ?/br>
    芳馨指尖一滯:“既如此,姑娘就該把于姑娘忘記了,省得煩惱。”

    我硬起心腸,平靜片刻,“好。我聽姑姑的?!毙哪钜粍?,又道,“其實我大約也活不到滿頭白發(fā)的時候。我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