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顫,像受了驚的小獸一樣縮了回去。年長的宮女約有三十來歲,一張橢圓臉,五官并不分明。 我退了一步,答道:“我叫朱玉機(jī),已被免官。” 燭光一顫,她驚詫的神情中有一絲說不出來的異樣:“你就是他們常提起的女官朱玉機(jī)么?!大正月里,你怎么關(guān)了進(jìn)來?皇帝不是很喜歡你么!宮里出事了么?我怎么聽見哭聲?” 我一哂,自尋了一個角落坐了下來:“皇后崩了?!?/br> 她倒并不如何驚異,只是嘆道:“皇后常年氣虛血虧,邪毒凝積,病了這些年,想不到今日……”她從袖中掏出一塊灰黑的帕子,尋了一處還算干凈的邊角,點(diǎn)了點(diǎn)眼角。平息片刻,她指著我懷中鼓起的一塊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我撥開斗篷,露出龔佩佩送給我的紫銅手爐。她欣羨的目光在手爐上閃成火紅的一道:“熱不熱?” 我微微一笑,將手爐遞給了她:“你若冷,就先用著吧。” 她老大不客氣地接了過去,塞給了身后的少女,方感激道:“那孩子生病了,卻非要陪我進(jìn)來。多謝你了。” 我問道:“你們叫什么名字?因何進(jìn)來的?” 她遲疑,吞吞吐吐道:“我叫秋蘭,她叫銀杏……我們都在御藥院當(dāng)值,因偷了藥,所以被穎妃娘娘發(fā)落到這里。這孩子并沒有什么過錯,只是非要來陪著我。” 我贊嘆道:“小小年紀(jì),倒很有公孫瓚年少時的義氣?!睆?fù)又不免好奇,“宮中失落東西也常有,通常賠補(bǔ)后,不過就是做些苦役罷了,正月下,你們怎會在掖庭獄?難道你偷的藥材很名貴么?” 秋蘭垂眸,囁嚅不語。銀杏抱著手爐側(cè)頭問道:“公孫瓚是誰?” 我答道:“漢末幽州名將。為郡吏時,太守有罪,敕令檻車征入京中,公孫瓚變裝,于路侍奉,不離不棄。時人稱贊有加?!?/br> 銀杏雙頰一紅,露出一抹喜色。她走上前來,將手爐雙手奉還:“這個……還是還給你。你有心病,經(jīng)不得冷。” 我正要接過手爐,忽而遲疑:“你怎知我有心???” 銀杏冰冷的指尖在我手背上一跳:“我在御藥院當(dāng)差,所以知道?!鼻锾m連忙用厚厚的棉被將她裹住,扶她坐在青布褥子上,“快些睡吧,少說些話?!?/br> 我追問道:“瞧你的年紀(jì),至多不過入宮兩三年。這三年我不在宮中,你究竟是如何知道我有心病的?” 銀杏側(cè)身倒下,不答我話。秋蘭道:“是我告訴她的,我在宮里十幾年,又在御藥院管著藥庫,怎能不知你的心?。俊闭f罷拋了一幅被子過來,“他們定是忘記給你送被子,你先用這個,早些睡吧?!?/br> 我心中甚是疑惑,追問道:“你剛才說皇后氣虛血虧,邪毒凝積。這些是誰告訴你的,還是你識字,所以看過皇后的脈案?莫非你識藥理么?” 秋蘭吹熄了蠟燭,扯過銀杏的被子,側(cè)臥在她身邊。黑暗中不便再問,我只得摸索著歸攏了身下的干草,解下斗篷覆在身上,方展開被子。正要躺下去,忽聽門外有人呵斥道:“瞎了眼的狗崽子,怎么把朱大人關(guān)到這里?還不請出來。好好收拾出一間,再多多弄些熱水熱炭熱被子來?!睅讉€內(nèi)監(jiān)唯唯而去。 獄中三個人同時坐起身來,只聽咯啦一聲,門開了。接著眼前一亮,李瑞提了雪白的宮燈走了進(jìn)來,欠身道:“大人奉皇命省罪,實(shí)在不便在此處,還請隨我來。” 正文 第169章 女帝師三(31) 【第二十一節(jié) 君子落難】 三年未見,李瑞竟又胖了好些,年屆天命,已有衰老之相。想是他倉促得知我入獄之事,從家宴上匆匆趕回宮,雖然罩了一身素衣,身上卻有新鮮誘人的rou香。他親自提了宮燈引我進(jìn)了一間空房,干草是新?lián)Q過的,鋪了厚厚的褥子,兩幅青布棉被齊齊整整地疊在腳頭。小內(nèi)監(jiān)提了兩桶熱水,搬了一盆炭火進(jìn)來。李瑞接過內(nèi)監(jiān)手中的青瓷燈臺,揮手命人出去。幾人躬身退了出去,提著宮燈遠(yuǎn)遠(yuǎn)地站在門外一丈之地。 我看他們走遠(yuǎn),不待李瑞說話,便斂衽行禮:“得大人如此照拂,玉機(jī)感恩不盡?!?/br> 李瑞忙將燈臺放在窗臺上,扶起我道:“大人不必客氣,這本是下官應(yīng)做的?!?/br> 我垂首道:“我已被免官,又是罪人。大人喚我玉機(jī)就好?!?/br> 李瑞臉上滿是痛惜之色:“下官不敢。他們到家里來,說大人被圣旨發(fā)落到了這里,下官初時還不信,連問了好幾遍方能確信。大人究竟因何獲罪?” 我嘆道:“今夜皇后召見,我應(yīng)對不善,惹皇后生氣了?!?/br> 李瑞的身子晃了一晃,肩頭撞到了土墻上,潔白的衣衫頓時染上一片灰黃之色。他大驚:“這么說,皇后娘娘忽然薨逝,是大人……這……這如何是好?” 我淡淡道:“已是這步田地,還能如何是好?恐怕玉機(jī)要在這里長住了,倒給大人添麻煩,說不定還要大人為我收尸?!?/br> 李瑞向地下啐了三口:“忌諱忌諱!尚未到死路,大人萬不可如此灰心。大人放心,只要大人在這里一日,下官定當(dāng)竭盡所能,不教大人受苦?!?/br> 我心中感動,搖頭道:“玉機(jī)不敢教大人擔(dān)罪責(zé)。” 李瑞道:“下官自有分寸,大人不必憂心?!贝烬X間是信誓旦旦,神色間卻滿是絕望的憐憫,“其實(shí)下官知道,皇后病痛多年,全是因?yàn)橐恍┘议T丑事。當(dāng)年大人查出皇后長兄長姐的罪行,已是大大得罪了皇后。這……總是不行的?!?/br> 我頓時怔住。他雖不知內(nèi)情,倒說對了八九分。此人憨厚義氣,卻也不失洞察力,誠然是一位敦敏長者。心中的敬意油然而生,遂屈膝深深一拜。李瑞俯身扶我:“大人何故如此?快快起來?!?/br> 我懇切道:“玉機(jī)窘迫至此,承蒙大人不棄,推心置腹,玉機(jī)銘感在心?!?/br> 李瑞亦唏噓不已:“大人說這些做什么?若沒有大人指點(diǎn),我李瑞焉有今日?大人好生歇著吧,明日還要早起呢。下官先告退了。”又指著燈臺道,“這盞燈就留在這里,火折子也留下?!闭f罷從懷中掏出火折,雙手奉與我。 我雙手接過,又道了謝,復(fù)問道:“請問大人,那邊屋子里關(guān)著的兩個宮女,究竟是因何事到這里的?” 李瑞正要退出,不意我如此一問,詫異道:“大人怎么問起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