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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失職了?!?/br> 銀炭已燒得通紅,蘇燕燕照舊用鑷子夾起,輕輕放入青瓷手爐之中:“就算真的是黨爭那又如何?弘陽郡王仁孝睿智,素無過犯,如今又有軍功在身,代君受降。想那三皇子,至今還只是一個小娃娃,即便他的母親尊貴些,又怎么樣呢?如今我父親和封大人都前后上書,請求立弘陽郡王為太子。想來支持三皇子的,多半也都該轉(zhuǎn)向了。” 蘇燕燕說得倒直白,這也是她今日來最想說給我聽的朝中大局。我微微一笑道:“那李司政怎么說呢?” 蘇燕燕道:“李司政身為首相,自然也上了書。不過新年之后他就以老病辭官,圣上也已經(jīng)準他以司政致仕。所以他說立誰也已無關(guān)緊要,不過盡個首相的樣子罷了。” “幾位相爺都上書了,臺諫也不會閑著吧?!?/br> “最初自然都是臺諫上書,到了如今這個情勢,一切全靠圣裁?!闭f罷她微微傾身,輕言細語,“說到此處,我倒想請問jiejie,究竟圣意如何么?” 我笑道:“我才回京,meimei倒問我?” 蘇燕燕笑道:“圣上不是才去青州看望過jiejie么?” “meimei的消息倒是靈通?!?/br> “泰山封禪,圣上順道去了一趟青州。雖是微行,可隨行的內(nèi)官禁衛(wèi)畢竟不少。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如今這京城中都傳遍了。還有一位御史上書提到此事呢?!?/br> 我笑道:“這位御史大人怎么說?” 蘇燕燕道:“不過就是說,陛下拋下群臣去了青州,為一女子不顧圣躬,實是寵嬖太過,說了許多因女色誤了國事的典故,就差把妹喜、妲己和楊貴妃等亡國禍水給搬出來了。又說薛廣德諫漢元帝之事,說‘乘船危,圣主不乘危而僥幸’[193]。啰啰唆唆寫了一大篇,頗得了些嘉獎賞賜?!?/br> 我笑嘆:“這是直言不諱的忠臣,自然該獎賞?!?/br> 蘇燕燕道:“jiejie不覺得他是在虛邀清名,小題大做么?” 我搖頭道:“許多事情若不言過其實,反復(fù)提及,君王怎會在意?他是御史,勸諫君王,彈劾臣下,乃是他的職責,即便有些小題大做,也是忠心使然。主明臣直,天下萬民都該慶幸才是?!?/br> 蘇燕燕笑道:“jiejie大度。只是經(jīng)這位御史這么一說,事情都過了明處。昨日朝中下詔,免了壽光一年稅賦,從前欠下的錢糧,也一概都免了??h獄中死罪以下囚徒減罪一等,縣中男女老少賜宴三日。jiejie可真是壽光的福星啊?!?/br> 我頗為意外,亦感欣慰。朱口子村的紅衣小女孩,今年當可添弟弟、meimei了。 蘇燕燕看看我,忽掩口一笑:“jiejie是去青州避難的,莫不是倒真的愛上在那里種梨子了?” 我嘆道:“雖無戰(zhàn)亂,百姓度日依舊艱難。從前我只在奏疏中讀到,真正去了,也是有些意外的。因為艱難,即使是一根笤帚絲,半片瓦,一個舊簸箕,也能爭訟許久。我也只是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罷了?!?/br> 蘇燕燕道:“jiejie即使避世,也還有一片悲天憫人的心腸?!?/br> 我嘆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除了這些,我還能做什么?” 蘇燕燕倒也知趣,絕口不提嫁人生子的陳詞濫調(diào):“jiejie這話,頗有寥落之意。說得meimei都有些心酸了?!?/br> 我笑道:“我怎比meimei有福?” 蘇燕燕道:“jiejie的心思,我多少也懂一些。”說罷,她轉(zhuǎn)頭望著門外一地春光,眸光一動,恍然失神。咸平十八年新年在信王府,提起蘇燕燕的婚事時,她也是這么一副慵懶失神的模樣。我低下頭,抱著溫涼的紫銅手爐,也有些悵惘。室中安靜下來,炭火無聲無息。 好一會兒,蘇燕燕才又道:“圣上和jiejie在青州頗說了一會兒話,竟沒說到立太子之事么?” 我笑道:“我不過是個女官,軍國大事如何會對玉機提起?既然令尊大人與封大人都照規(guī)矩上書了,那咱們便耐心等待好了?!?/br> 蘇燕燕將信將疑:“jiejie曾是弘陽郡王的侍讀,如今倒不急。” 我笑道:“‘以人言斷者殃也’[194]。圣上既要兼聽,又要獨斷,難免需要些時日。” 蘇燕燕見我不肯說,也無意催問,遂頷首道:“jiejie所言甚是。” 我笑道:“才剛聽meimei提到春jiejie,如今世子與jiejie如何了?” 蘇燕燕道:“世子和啟jiejie雙雙在西南,撫民綏邊,諭盜安境,聽說甚有政績。據(jù)說啟jiejie有一次親自出馬,以高妙劍術(shù)折服蠻子頭領(lǐng),蠻子真心拜服我天朝女將,率部歸降。啟jiejie一舉平定十峰三百六十洞,三尺劍趕得上千軍萬馬,在京中傳為佳話?!?/br> 啟春自幼習劍,性情堅毅有決斷。雖然婚姻已諧,卻不甘以此為限。我又驚又喜,慨然而嘆:“這方是我認識的啟jiejie。將門虎女,遲早有一番作為的?!?/br> 蘇燕燕笑道:“圣上聽了還在宮宴上對信王說,這樣佳兒和佳婦,堪比唐初的柴紹和平陽公主夫婦,只不知拜將封爵的好家奴馬三寶又在哪里呢?” 我笑道:“當年平陽公主因為是女子,不方便親自出面招撫各地盜賊,所以才讓馬三寶去。如今啟jiejie親自提劍上陣,還需要什么馬三寶?啟jiejie有孩子了么?” 蘇燕燕道:“啟jiejie在西南生了一位小姐,圣上念著啟jiejie的功勞,得知信息立刻下旨封了縣主,賜封號安定,取安民定邊之意。啟jiejie還將先前智妃所生的孩子養(yǎng)在身邊,這孩子如今也快三歲了?!?/br> 聽聞高旸和啟春伉儷情深,一起建功立業(yè),欣羨之下竟有一絲酸楚。高旸本就需要啟春這樣高貴堅毅的女子為伴,于他的功業(yè)有益,我這一副多病的殘軀,出身又低賤,的確不濟事。熙平長公主當真有識人之明。我嘆道:“真想見一見啟jiejie。” 蘇燕燕笑道:“景德二年是考功之年,最晚明年這個時候jiejie也就見到了?!闭f著淡淡一笑,“若朝中有大事,恐怕不必等到明年?!?/br> 今年朝中的大事無非是冊立太子——或者皇帝駕崩。蘇燕燕口吻平靜,言語不失,卻已透出迫不及待的意味。我不便接口,只得又問:“施大人和采薇meimei好么?” 蘇燕燕道:“施大人已升了檢校御史大夫,掌管御史臺,成為監(jiān)察臺諫之首?!?/br> 御史大夫,也叫司納,位列九司之一,是御史臺長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