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如我同父?！痆30]華陽長公主和親，甚是合宜?！?/br>
    正文 第288章 女帝師五(13)

    “同心同德”的話，未免有譏諷之意。然而高曜并不在乎，甚而十分享受：“‘豈無他人，不如我同父’，這話說得好。原本朕倒有些不舍，可事關(guān)邊境安寧，朕豈能惜一妹？”說罷又贊賞道，“你的話總是切中要害。依朕看，你還是回宮來，像襄助父皇一樣襄助朕，這樣朕就省心許多了?！?/br>
    他一掃適才的試探與不安，口氣中全是自信與沉穩(wěn)，帶著不容反駁的君威。我不禁笑道：“陛下自有良臣治國，微臣一介女流，不敢叨居高位?！?/br>
    高曜舉杯一笑，銀色酒光點點滴滴，戳破漫天漫地、清冷淡薄的月光。“你不是尋常女流之輩，你是朕……朕新封的新平郡侯?！?/br>
    很晚才送走高曜。今夜他去了貞妃李蕓的章華宮。月輝如霜，一地虛白?；食堑脑律回炄绱松⒙虑濉７路鹬皇且徽Ｑ鄣墓し?，高曜從一個未滿五歲的孩童，長成和他父皇一般，虛龍榻、待春色的皇帝。為君五年，侍妾太多想來是最甜蜜的煩惱。到處都是新鮮嬌嫩的面孔，連玉樞的美都顯得滄桑。這皇宮，越發(fā)不屬于我這垂垂老矣的人了。

    回到聽雪樓，只見玉樞早已卸了釵環(huán)，坐在燈下縫衣裳。我一面除下曳地的披帛，一面笑道：“jiejie怎的還不歇息？”

    玉樞笑道：“你不回來，我如何睡得著？”說罷指一指最里側(cè)的小室，“你今天辛苦了，一應(yīng)都齊備了，早些睡吧?！?/br>
    也不知她說的辛苦是指我應(yīng)付皇帝，還是指我應(yīng)付她。于我來說，并無分別?！岸嘀xjiejie。”

    若在往年，我與玉樞必定同睡一榻。如今榻也變得窄小，再睡不下兩顆疏離的心。我正要進去，忽聽玉樞喚住我：“玉機……”

    我笑道：“jiejie有事？”

    玉樞微微沉吟：“圣上與你都說了些什么？”

    我笑道：“并沒有什么，敘舊而已?！?/br>
    玉樞忙擺了擺手，一時燭影亂晃：“你別多心，我并非存心打探你與圣上之間——”她驀然住口，臉一紅，攥緊了正在縫制的中衣，不知所措起來。

    高曜如此厚待于我，父子人倫的揣測與笑談，想必玉樞早有耳聞。我將衣裳緩緩自她手中扯出，摘了針線放在一邊，微微一笑：“小心針扎了手。jiejie想問什么，何妨問得準確些？”

    玉樞見我并無異樣，這才道：“近來我聽說了一件事?；佞X使者來求婚，圣上有意將華陽嫁過去。不知今夜圣上可有提及？你可有什么可靠的消息么？”

    我不想她會問起這個，不禁愕然：“jiejie等我到現(xiàn)在，就是為了問這件事？”

    玉樞道：“你明天一早便要出宮去，也許又是好幾年不回宮來。你既面圣，我自然要問一問。只怕我現(xiàn)在不問，來日便沒有機會了。”

    我嘆道：“論理我不該說，不過既然是jiejie問我……不錯，我問過這件事了?！?/br>
    玉樞又驚喜又不安：“當真么？圣上當真要讓華陽去和親么？”

    我默默拈起針線，在指尖繞了一圈又一圈。玉樞的神情慢慢冷寂，繼而失望而恐懼，面色在燈光下變得青白：“也是，當年升平是太皇太后的獨女，不也一樣去和親了么？圣上和華陽只是隔母的兄妹。論年紀，也只有她最合適?！?/br>
    我嘆道：“jiejie是在擔心真陽和壽陽么？”

    玉樞深深垂首，疲憊地捂住了雙眼：“沒有父母的孩子，一切都看異母皇兄的旨意，華陽也是可憐人?！?/br>
    我忙寬慰道：“jiejie也知道華陽長公主已沒了雙親。真陽和壽陽卻有娘親，還有外祖母、舅父和姨娘在，jiejie不必過分憂慮?！?/br>
    玉樞嘆道：“我在與不在，也無多分別。來日回鶻、吐蕃，西南、河北各部，須和親的也多，圣旨一下，都是為了國家社稷，誰敢違拗呢？”

    一味違心地安慰也不是辦法，玉樞既然是太妃，就必得直面母女分離的殘酷未來?！跋鹊鬯墓鞑欢?，也許她們姐妹終究是逃不掉的?！膘o夜加深了玉樞的絕望，她幾乎要哭了出來。我心中不忍，忙又轉(zhuǎn)口道：“只是真陽和壽陽都還小，到了待嫁的年紀，情勢未必如今日這般，說不定在京中尋個世家子弟便嫁了。就算和親，也并不是與朝廷斷絕往來啊?！?/br>
    玉樞低頭拭去淚意，扁了扁嘴：“你也不必哄我，這么多年，難道我還看不透么？出去和親，比潑出去的水還不如。真出了事，誰理她們的死活？升平便是現(xiàn)成的。”

    我忙道：“升平剛烈，不辱使命，這是她的榮耀。何況，先帝已經(jīng)接升平回朝了?！?/br>
    玉樞蹙眉嫌惡，帕子揚起，飛起一道冷風：“那個樣子，回朝又有何用？”

    念及升平青春正盛，卻斷骨毀容，在古剎中清苦度日，亦不覺凄然。“燕昭必有一戰(zhàn)，升平自是不能幸免。然而那樣的境遇，不回朝會更加凄慘?！?/br>
    玉樞一怔，正欲反駁，張一張口，化作幽冷無奈的嘆息：“你的心當真剛硬。”

    我忙分辯：“不是我心腸剛硬，而是——”

    玉樞道：“我明白，這天下總是需要有人犧牲?？墒菫楹慰偸俏覀兣?？”

    我嘆道：“以當時的情勢，若不和親，邊境的百姓和將士，只會死傷更多。為天下者不顧家，天子更不會‘取輕德而舍重功，畏小忍而忘大孝’[31]。這也是太皇太后盡管千般不愿、萬般無奈，仍許升平大長公主和親的原因。”

    玉樞垂首欲深，似對我的“說教”極度不滿。我不禁訕訕：“jiejie何必總將升平大長公主的事放在心上？不若我說一個前朝和親公主的事與jiejie聽，可好？”

    玉樞白了我一眼，沒精打采道：“誰要聽昭君和文成公主的事？”我忙道：“并不是昭君和文成公主?！?/br>
    玉樞半晌沒應(yīng)，我又喚了一聲。玉樞拗不過我，這才道：“你說吧?！?/br>
    我想了想，緩緩道：“我要說的是和親回鶻的太和公主的故事。唐開成末年，回鶻為黠戛斯所攻，部族離散。烏介可汗奉太和公主南來，求助兵糧，收復(fù)本國。唐文宗李昂聽從宰相李德裕的建議，借米三萬石，將他們安置在天德軍鎮(zhèn)。誰知回鶻內(nèi)部宰相相殺，其中一部投去幽州。烏介可汗勢孤缺糧，便突入朔州州界。當時沙陀、退渾兩部保山險，云州張獻節(jié)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