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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出口。 我嘆道:“曹氏背負全家十七口人的性命,孩子卻沒能生下來,說不好來日還會被昌王或信王賜死,這日子過起來還有什么意趣?死了倒也干凈?!?/br> 銀杏甚是不忍:“曹娘娘自小與姑娘一道長大的,姑娘竟半點也不憐惜么?” 我若憐惜柔桑,誰來憐惜高曜?“同欲相趨,同利相死”[111],本就是誰也憐惜不得誰。況且柔桑的下場,將來未必不是我的。周身燥熱,心卻虛冷無盡,“她死了,我半點也不會憐惜?!?/br> 第二日天還未亮,李威便敲開了仁和屯的門。幸而我早早起身,出門看時,只見李威笠子鐵甲,護臂貉袖,行纏麻履,腰挎寶刀。一個仆役廝養(yǎng),身著戎裝,卻顯得甚是高大威武。我精神一振,將今晨紛雜的夢境一掃而空。我笑道:“信王出征了,你也要從軍么?” 李威一行禮,鐵甲的寒涼之氣帶出一陣金戈之聲:“自王爺鎮(zhèn)守西南,小人便一直服侍殿下,此番出征,自然要跟去?!?/br> 我命人賞了早膳,李威也不客氣,站在當?shù)?,三口兩口將熱騰騰的面餅和豆羹吞入腹中,笠檐下出了一圈熱汗。李威吃罷,拱手道謝。我又笑問:“信王有何吩咐?” 李威道:“信王差小人來稟告君侯,景靈宮娘娘昨夜歿了?!?/br> 早知昨日相會是我與柔桑的最后一面,卻不想她竟去得這樣決絕?!安苁嫌泻芜z言?” 李威道:“并無遺言,也無遺書。景靈宮的宮人也是今早才發(fā)現(xiàn)的,曹娘娘以發(fā)覆面,懸梁自盡?!?/br> 以發(fā)覆面,懸梁自盡,是因為她既無面目面對曹氏滿門,更無面目面對高曜。我甚是滿意,垂眸淡然:“知道了?!?/br> 李威又道:“王爺聽說君侯昨日去過了景靈宮,很是欣慰。說君侯畢竟不是無情之人?!币娢也徽f話,忙又道,“王爺即將出征,君侯若有話對王爺說,小人可代為轉呈?!?/br> 對高旸,我早已無話可說。沉吟半晌,我勉強道:“兵燹無情,請王爺多多保重?!?/br> 李威得了我這一句,也算交代得過了,于是便知趣地不再追問,躬身退下。李威一去,銀杏便道:“曹氏這樣快便自盡了,奴婢以為總得等上些時日?!?/br> 因睡不安穩(wěn),我有些頭痛,于是揉著太陽xue道:“早些自盡,總比被昌王或信王賜死的好。” 銀杏道:“早知都是死,那高氏又何必去頂罪?” 我笑道:“曹氏若真以弒君之罪被廢殺,曹氏一門也脫不了干系,橫豎都是死。況且母女情深,讓女兒多活一刻也是好的。誰知道那孩子竟不能出世呢?” 銀杏擔憂道:“昌王會得勝么?” 我笑道:“昌王與信王都久經戰(zhàn)陣,我只望昌王能在信王到達西北之前突破潼關與函谷關?!?/br> 銀杏搖頭道:“信王今日便出征了,不過數(shù)日就到了潼關,昌王恐怕不會這樣快便從長安打到函谷關。” 天色蒙昧不明,腮邊的發(fā)絲中卻清晰地閃出一縷銀光。不待銀杏發(fā)覺,我便拔了去。聲音在輕微的痛楚中一顫:“未必?!?/br> 一連數(shù)日,我閉門不出,只在仁和屯讀書養(yǎng)花。漱玉齋的白貓這些年一直養(yǎng)在新平侯府,年老后,性子愈加懶散而古怪。自住進了仁和屯,一日倒有半日不見蹤影,到了天快黑時,家里人常常結伴四處找它,找到時常周身泥水與雜草,活脫脫一只野貓。 這一日傍晚,我和銀杏倚在廊下吹風,一面看綠萼和小丫頭捉了貓洗澡。那貓耷拉著耳朵,弓著背,滿臉的不痛快,形狀甚是好笑。兩個丫頭理著毛發(fā),笑個不住,綠萼在一旁催促不已。 銀杏搖著扇子,仰望天色:“真是悶死了,只怕晚上又要下雨。幸而錢管家將貓兒找回來了?!闭f著又笑,“錢管家自住進仁和屯,整日無事可做,只是找貓兒?!?/br> 我笑道:“找貓兒不是很太平么?” 銀杏好奇道:“錢管家數(shù)次提起要去城中打探軍情,姑娘如何不許他去?” 我笑道:“昌王真的打到汴京城下,我們都會被驅趕入城,連地里的糧食麥苗也會被割去。耐心等著便是。我更怕小錢一進城,就被信王府的人捉了去。信王雖然出征了,王妃卻還在府中呢。” 銀杏笑道:“姑娘當真沉得住氣,換了奴婢,恨不得上戰(zhàn)場盯著?!?/br> 我微微冷笑:“若昌王真的長驅出關,還怕沒有見識戰(zhàn)場的時候么?只怕玉石俱焚的慘烈景象,會嚇得你睡不著覺?!?/br> 銀杏伸一伸舌尖:“姑娘怕么?” 貓兒洗凈后便關進籠子里晾干,無論丫頭們如何逗弄,只是一副懶洋洋不屑一顧的神氣。我伸指撫著它的腦袋,笑道:“‘能戰(zhàn)當戰(zhàn),不能戰(zhàn)當守,不能守當走;余二事,但有降與死耳?!痆112]” 分不清是哪一座城,只見城下黑壓壓的一片。高旸率眾填塹列陣,高思誼揮騎掩殺。不知過了多久,墻堞皆毀,內外短兵相接,斷指成抔,肢骸亂飛,刀斧齊舞,血光滿天。我?guī)ьI老弱婦孺修葺城墻,晝夜不舍。城墻修完,我卻失足跌落于亂軍叢中。 周身一顫,驀然張開雙眼,背心里濕漉漉的,滿臉黏膩。綠萼正坐在腳臺上打盹,見我醒了,連忙喚丫頭擰了濕巾拭汗。我緩緩坐起身,長長舒了一口氣。綠萼連忙打扇,一面關切道:“姑娘又做噩夢了。姑娘近來少眠多夢,睡不安穩(wěn),可要尋個大夫來瞧瞧?” 我扶著綠萼的手坐到梳妝臺邊,鏡中的面孔淡漠而疲憊,幸好并無跌落亂軍的驚恐之氣。我接過銀杏遞上的濕巾,低低道:“不必了。少眠多夢,這也不是頭一回了?!?/br> 于是沐浴更衣,重新梳妝。正束發(fā)時,忽聽小錢在門外稟道:“啟稟君侯,杜大人派了心腹人過來,說有要事與君侯商量,現(xiàn)正在偏廳坐等?!?/br> 剛剛走出殘酷的夢境,或許將迎接更殘酷的現(xiàn)實。許是剛剛出浴的緣故,我只覺全身乏力,話也懶怠說一句。小錢聽不見我回話,又補了一句:“便是杜司徒,杜嬌杜大人?!?/br> 我當然知道是杜嬌,只是從前他總是親自前來,這一次卻遣一個“心腹人”來,想是城中有更要緊的事等著他,故此分身不暇。我嘆道:“他有什么話說?” 小錢道:“奴婢問過了,他不肯答,說是要事,非面見君侯不能出口?!?/br> 若無人前來,我便隨意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