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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地請高旸坐下,一面奉了茶。高旸大喇喇地坐在庭院正中,揮一揮手,眾軍士往各房散開。不一時,便聽得桌椅亂撞,翻箱倒柜的聲音。 高旸只作聽不見,笑問道:“不是說要在仁和屯常住么?如何又回城了?” “既聽說了這么要緊的事,如何能不回城?” “你進宮做什么?” “玉機擔心jiejie。” “劉鉅去了哪里?” “劉鉅前些日子回山探望恩師了?!?/br> 高旸頗為意外,不禁一怔:“劉鉅的師傅究竟是誰?” 我笑道:“玉機不知。左不過是個江湖劍客吧?!?/br> 高旸深深看我一眼,不再發(fā)問,只端坐閉目養(yǎng)神。不一時眾軍士將各房箱籠都搬到了院子里,連女人的衣箱妝奩也沒有放過,呼啦啦抖開一地,飄起兩件褻衣褻褲,一條裹腳布。綠萼與幾個女人又羞又怒,滿臉通紅地轉(zhuǎn)過臉。銀杏則神色淡然,只作不見。 高旸命人將所有的箱子都翻查一遍,尤其是書畫與信件,每一頁紙都細細看過。我站累了,便也搬個杌子坐在檐下,冷眼旁觀,直到天亮。 當初與施哲聯(lián)絡(luò)時,全靠劉鉅傳話,并無一紙一字留下。高旸看了半晌,也只有積年攢下的書畫和普通家書。高旸見搜不出什么,神色漸漸緩和。忽見李威疾馳而來,在門外下馬,一路小跑入府,躬身道:“啟稟殿下,仁和屯中也搜檢過了,并無可疑物事?!?/br> 我這才知道,高旸趁我入城,竟將仁和屯也搜檢了一遍。 高旸的眼中這才有了些許笑意:“許印山問你借人,為何不答應(yīng)他?你若應(yīng)了,可報春兒的一劍之仇?!?/br> 我冷笑道:“我既不曾遣劉鉅來殺你,就更不會讓他去殺啟jiejie了。殿下如此英武,怎會愚蠢到將妻兒留給城中宿敵?即便我真的想殺人,也不會選在當下?!?/br> 高旸不怒反笑:“也罷。本也極難瞞過你,怪只怪杜嬌和高思誠自己太蠢?!?/br> 忽見一軍士捧著一只上了鎖的花鳥鎏金盝頂小銅盒過來:“啟稟王爺,在正房妝臺的隔層中,找到這件東西?!?/br> 高旸拿過小銅盒,一面把玩一面笑道:“在妝臺的隔層之中,藏得倒有些隱蔽。是什么?” 我示意綠萼打開,內(nèi)中卻是小小一只光溜溜的紫檀盒。揭開盒蓋,卻是高旸重新贈予我的白玉珠串。高旸本以為是什么機密物事,待見是自己熟識的舊物,甚是意外。高旸提起玉珠,微微一笑道:“你將它藏得這么深,莫非是不愿意見到它么?” 這串白玉珠我交給綠萼收起來后,便再沒過問。若不是今日大肆抄檢,我大約永遠也不會問起它的下落。我笑道:“玉機是怕碰壞了它?!?/br> 高旸拉起我的手,左手五指將珠串支成一個圓,套在我的指尖上,右手將玉珠推到我的腕間,微笑道:“你若一直戴著,碰壞了又有何妨?!焙靡粫海欧琶摿宋业氖?,轉(zhuǎn)頭向李威道,“近來多事,劉公子既然不在京中,你就留下來保護朱君侯?!崩钔眍I(lǐng)命。高旸甚是滿意,轉(zhuǎn)身帶著軍士們揚長而去,留下一地狼藉。 我目送高旸出門,待軍士都走盡了,這才關(guān)上大門,一面命人收拾箱籠。李威上前行禮,恭恭敬敬道:“小人去外面候著,君侯有事但請吩咐?!?/br> 不等我說話,銀杏冷笑道:“我們姑娘一宿沒合眼,這會兒要歇息了?!崩钔庸Ь矗y杏卻看也不看他,與綠萼一起,徑直扶著我往后面去了。 但見房中凳倒桌翻,屜子丟了一地。柜門敞開著,露出一肚子的花花綠綠。我頭痛欲裂,憎惡地將白玉珠脫下,隨手丟在榻上。綠萼依舊用紫檀盒子與鎏金銅盒裝好,掛了一只小銅鑰,往別處收藏去了。又喚了兩個丫頭進來,七手八腳地收拾臥房。 銀杏重新燃了香,笑道:“姑娘睡一會兒吧。” 這床榻上,也不知道被軍士踩了多少回,偏偏干凈的帳褥全被翻了出來堆在院中。我愈加頭痛:“我哪里睡得著?!?/br> 銀杏笑道:“幸而姑娘早有準備,咱們又小心,不曾留下半點字據(jù),姑娘也沒有應(yīng)承那許印山?!便y杏與綠萼雖都含著笑,眼中卻有劫后余生的后怕。倘若真的被高旸搜檢出什么,小錢、綠萼與銀杏,必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了。 綠萼道:“信王也是奇怪,從前的事情都放了過去,這一次為什么不依不饒的?” 銀杏不屑道:“怎么放了過去?這般搜檢難道只是為了當前的事?現(xiàn)在看來,從前說得好聽,怕是為了讓姑娘不加防備而已?!?/br> 綠萼怔怔地說不出話來。我笑道:“我即便想應(yīng)承許印山,也是無能為力?!?/br> 銀杏笑道:“有沒有力量是一回事,贊不贊成是另一回事。信王便是得知姑娘不贊成此事,加上又沒搜出什么來,這才離去。不然,怕是要暴跳如雷了。” 我嘆道:“只可惜了華陽長公主和祁陽長公主,好容易活下來,這會兒卻要跟著睿王一道赴死了。我救不得華陽,鉅兄弟回京來,怕是要怨我。” 銀杏不悅道:“劉鉅若為這件事怨姑娘,就白白跟了姑娘五年了?!?/br> 我心煩意亂,也顧不得被褥上的灰,一頭倒了下去:“都下去歇會兒吧?!?/br> 【第三十七節(jié) 騎虎難下】 輾轉(zhuǎn)反側(cè)之間,只覺得肩頭被吹得又涼又痛。高臺罡風(fēng)如劍,下面密密麻麻地豎著刀斧。高旸亦是一身紫色紗衣,坦懷披發(fā),色若癲狂。他向下一指,許印山被架住雙臂提了上來。未待高旸說話,許印山便張口怒罵。風(fēng)太猛烈,我聽不見他的罵聲。忽然刀光一閃,許印山的舌頭從口中飛出。他滿口是血,驅(qū)使半條舌根,雙唇猶在一張一合。高旸又一指,許印山被斬下四肢,仍是不肯住口。最后一指,許印山的頭顱掉落在地,面朝黃土,瞠目無言。血霧彌漫,如同妖氛,刀光劍影,似若魔兵。 我被嗆得猛烈咳嗽起來,一睜眼,鼻端一股淡淡的塵土氣息,想是晨間軍士搜檢臥房時留下的。我滿心厭惡,坐起身道:“綠萼,我睡了多久?” 綠萼掀開帳子道:“還不到半個時辰,姑娘再睡一會兒,早膳備好了奴婢再喚姑娘?!?/br> 綠萼一夜沒睡,熬得眼圈烏黑,雙眼發(fā)紅。我憐惜道:“我也不睡了,這里也不用你伺候,回房去吧。把李威喚來,我有話問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