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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杏道:“這種事情怎么好瞞得???不出幾日闔宮都知道了。該傷心的逃不過,有緣無分便是有緣無分。”我轉(zhuǎn)頭望了銀杏一眼,她卻淡然。她在說綠萼,又仿佛在說自己。原來失愛的哭聲,早已存貯在每一個(gè)女子的心中,該放出來時(shí),誰也別想藏住。 我嘆道:“也罷,你們慢慢說與她聽吧?!闭f罷收了畫紙,揉成一團(tuán)拋在炭盆之中。 正說著,外面小丫頭報(bào)女典封若水求見。封若水入宮十?dāng)?shù)日,除了那一日來謝恩,從來不曾來過遇喬宮。行過禮,我笑道:“年下事多,封大人倒有空往后宮來。” 封若水笑道:“我來看望jiejie。”不待我說話,她眸光一冷,“jiejie聽說施大人的事了么?現(xiàn)下施府正在舉哀,皇后已派中官去吊唁了?!?/br> 我頷首道:“聽說了??上依ё殃柕?,不能親自去看望采薇meimei?!?/br> 封若水道:“meimei有一疑惑,施大人真的是河盜所殺么?” 我心中一顫:“meimei為何有此一問?” 封若水道:“我聽爹爹說,施大人致命傷在咽喉處,是一刀斃命。那傷口,倒像是自——”她忽而住口,默默端起茶盞。一個(gè)“刎”字和著guntang的茶水被吞入腹中,接著輕輕呵了一口氣,“莫非是‘盜殺李輔國’?” 唐書代宗記載:肅宗上元三年十月壬戌,“盜殺李輔國”。唐肅宗時(shí)的權(quán)閹李輔國,因勸肅宗即位有功,權(quán)傾朝野。唐代宗深恨李輔國,卻因他有功不好下詔處死,于是派刺客割下他的頭顱,丟在溷廁中,謚號(hào)“丑”。 是“五王之禍”還是“盜殺李輔國”,是“河盜劫殺”還是“自刎”,又有什么分別?我不能亦不忍回答,沉默半晌,只淡淡問道:“董大人如何了?” 封若水眉心一聳:“jiejie說的可是大理寺卿董重?”我點(diǎn)點(diǎn)頭。她又道,“董大人早已辭官,施大人的遺體入京后,董大人在家暴斃?!苯又Z含嘲諷,“陛下聽聞奏報(bào),還派姜敏珍親自去董府哭了一回。” 董重與施哲一同查辦弒君之案,終究也逃不脫一死。我一呆,金色紗帳、銀色雪光、暗紫熏籠、茜朱華衣在我眼前拼合成光怪陸離的一片,迅疾模糊起來。我低了頭,無聲嘆惋:“知道了。” 【第四十八節(jié) 亡不知戚】 宮苑中雪光皚皚,中間讓出一條數(shù)尺寬的道。濕氣在磚縫中欲凝又散,腳下既滑又澀。一道道雪堆積在階上,松散而齊整,像是在迎接誰,又像是送別誰。封若水?dāng)n一攏斗篷,扶著白露的手緩緩走下。裙裾掃過,瓊屑飛舞。我只顧發(fā)呆,卻沒有察覺銀杏已送了封若水回來。忽聽她語含凄然:“想不到連董大人也……” 我在袖中攥緊了五指,指尖貼在掌心忽冷忽熱,張開一瞧,早已空無一物:“董大人是大理寺卿,施大人的遺體送回京中,自然先入大理寺勘驗(yàn)。尸身是何情形,董大人如何不知?想是為了不連累家眷,所以在府中自盡了?!?/br> 銀杏感佩道:“論起來,董大人不過請(qǐng)娘娘查了幾樁案子,并無多少故舊之情,卻為此丟了性命?!?/br> 我嘆道:“先帝被弒,是忠臣孝子自當(dāng)痛心疾首,苦思如何回報(bào)天恩,又何須什么故舊之情?施大人與我又有多少故舊之情?更不用提韓鐘圻與廖惲兩位大人。都是效忠先帝罷了?!?/br> 銀杏道:“娘娘所言甚是。當(dāng)初禁軍封鎖畋園,若不是董大人帶奴婢與鉅哥哥進(jìn)去,先帝的死因永遠(yuǎn)無法大白于天下?!?/br> 有一種無奈,是看慣了前人的錯(cuò)失,卻不能置喙。還有一種,是我已盡力,卻終究無能。我今日的敗落,是兩者兼而有之?!氨M全力”算什么安慰呢?敗了,就是敗了。我合目,眼前是積尸如山的洛陽城,皮rou黏在城墻上,掛在槍尖上。展目四望,灰白的天,灰白的火,灰白的眼神,灰白的怒吼。“那又如何?我敗了?!?/br> 銀杏忙道:“那也不見得,荊州尚未平定,昌王也還活著呢?!?/br> 我哼了一聲:“他剿滅宇文君山與王甯,是何等迅捷?如今荊州殘部所余無幾,他卻不立即討伐,偏要等來年,這是為何?” “為何?” “荊益敗將,困守江陵。不肯離巢速斗,勢必不能久。官軍堅(jiān)壁襄陽,可待其自斃,故此他遲遲不肯發(fā)兵。江陵不過是在茍延殘喘罷了。” 銀杏道:“那昌王呢?” 我冷笑道:“昌王既已為回鶻歸義王,再起兵,便是賊寇。他已失了民心,再不可能成事了?!?/br> 銀杏贊嘆道:“胭脂山的天子氣,果然不虛?!?/br> 話音剛落,忽聽門外一陣踉踉蹌蹌的腳步聲,錦簾一掀,一陣?yán)滹L(fēng)撲面而來。綠萼失魂落魄地奔了進(jìn)來,呆在當(dāng)?shù)匾е饺套】奁?。她必是已得知施哲的死訊。銀杏不忍看,忙退了出去,簾幕合攏得慢了些,沒有攔住綠萼鉆心的哭聲。綠萼伏在我的膝下,大哭不止。我撫著她的鬢發(fā)道:“哭吧。” 這一場哭泣,像是無邊無際的大雨,整個(gè)天地都痛快了,也涼透了。綠萼哭了小半個(gè)時(shí)辰,方才停下。她抬起頭,整張臉都是腫的。我扶她起身:“出了這個(gè)門便不準(zhǔn)再哭了?!本G萼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拉著她并肩坐著,為她擦干淚水,“我知道你的心意,可你終究不曾與施大人常年相處,何至于如此傷心?” 綠萼道:“施大人是奴婢害死的。” 我嘆道:“你是說先帝崩逝后,是你領(lǐng)銀杏與劉鉅去了施府么?那不怨你?!?/br> 綠萼迫不及待道:“是奴婢!是奴婢!娘娘當(dāng)時(shí)受了重傷,病倒在信王府。是我引帶銀杏與劉鉅去尋施大人的,如果施大人不知情,侯爺也不會(huì)被腰斬,娘娘就能好好地嫁給圣上,或者根本不必進(jìn)宮。都怨奴婢多事。”說著握住臉又哭起來,“自娘娘行事以來,奴婢無日不責(zé)備自己。是奴婢害死了施大人和董大人?!?/br> 我一哂,卻也分不清此刻是哭是笑,只覺得唇角一顫,雙頰細(xì)細(xì)兩行濕冷:“你有大功,施大人為先帝而死,死而無憾。你何必為此事自責(zé)?” 正文 第345章 女帝師五(70) 綠萼搖了搖頭:“奴婢沒有娘娘想的這樣好。奴婢……奴婢只是想找借口見施大人一面,奴婢從沒想過銀杏與劉鉅能這樣快破了懸案。早知會(huì)害死施大人,奴婢便忍著不去尋他了?!闭f罷低下頭,不敢看我。 我越聽越奇。原來高曜的死因偶然大白于天下,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