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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你把自己當牛馬用的時候了。站起來吧?!?/br>顧元卓被江雨生溫柔安慰了數(shù)個小時都呆坐不動,此刻被長輩一番潑罵,終于自沙發(fā)里站了起來。他們匆匆收拾行李。江雨生才從歐洲回來,雙腳落地不足十個小時,就要再度啟程,奔赴美洲。江雨生忽而驚問:“敏真怎么辦?”他們自然不方便帶著敏真去處理后事,孩子還要上學呢。而江雨生并無可信的人能托付孩子。“還能怎么辦?”陳律師鄙夷地瞅著兩個茫然無措的年輕人,“元卓,把孩子送去你媽那里住幾天?!?/br>那個宣布自己丈夫的死訊,就同談論窗外天氣一樣的顧太太?就算老人家不會刁難孩子,顧家還有個武力值過警戒線的母夜叉顧元惠呢。江雨生立刻表示反對:“敏真和顧家人都不熟,她會不習慣的?!?/br>顧元卓還未說什么,陳律師又開口冷笑:“她不習慣,顧太太也會讓她習慣的。不看僧面看錢面。顧家眼看就要被大水沖得一空二白,這孩子的舅舅卻身價過億。江教授你放心,顧家沒準會在路上撒上花瓣歡迎她的到來?!?/br>江雨生按著抽疼的太陽xue,說不出話。他是清高的知識分子,說話做事最講究姿態(tài)好看,實在有點招架不住這土地爺?shù)募怃J刻薄。顧元卓的臉轟的一聲,紅紫青三色輪流轉(zhuǎn)換,讓人卒不忍睹。可別說,老頭兒的話確實對他起到了良性刺激。敏真眼見著一股兇悍的殺氣自顧元卓身上迸發(fā)出來,敏真有點明白為什么顧太太偏偏請這個老頭來了。將敏真送去了顧家后,顧元卓三人馬不停蹄地奔赴紐約。在飛機上,江雨生把安眠藥放在酒杯里,顧元卓連灌兩杯,倒頭酣睡。“幸好還有你在阿卓身邊?!标惵蓭煱岩磺锌丛谘劾?。江雨生笑了笑:“還要多虧陳律師罵醒了他。這事對他打擊太大,靠我一人之力,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把他哄過來?!?/br>陳律師嗤之以鼻:“你們這些小娃娃,做事縮手縮腳的,沒半點魄力。這種時候,能讓他繼續(xù)糊涂著嗎?我看你們感情也是很好的。既然這樣,你就該板起臉吼醒他,給他兩個耳光不在話下。這是真關(guān)心他的人該做的事?!?/br>江雨生點頭:“其實如果您不來,我實在沒辦法,也只有出此下策。”“喲!我倒是幫了你的忙了?!?/br>“是啊?!苯晟屑さ匦?,“既然您已經(jīng)唱了黑臉,那我樂得繼續(xù)唱白臉了?!?/br>陳律師一愣,發(fā)覺自己竟然被算計進去了。他是長輩,不怕被顧元卓埋怨。但是江雨生是戀人,且本就正因為顧衛(wèi)東的事和顧元卓在鬧別扭。這種時候,比起義正嚴詞、尖刻犀利,一個溫存體貼、無聲陪伴的戀人才是顧元卓內(nèi)心深處最需要的。再是忠言,也逆耳的嘛。等雨過天晴,陳律師拱手告辭,江雨生可還要和顧元卓繼續(xù)過日子的。第37章江雨生曾無數(shù)次從顧元卓的口中和財經(jīng)新聞里聽到過顧衛(wèi)東的名字。這個白手起家的金融巨子的事跡這些年來不斷被人傳唱,他拍攝的精美考究的人像總能見于各大財經(jīng)版塊。又因為他相貌堂堂,生性風流,還偶爾和個別當紅女星一同出現(xiàn)在娛樂版塊上。那是最標準的業(yè)界精英的照片:筆挺的意大利手工西裝,一絲不茍的短發(fā),兩鬢有著恰到好處的斑白,給他英俊成熟的面孔增添了極富魅力的滄桑感。等見到了顧衛(wèi)東本人,江雨生發(fā)現(xiàn),人死果真如燈滅。那一團籠罩在人身上的光環(huán)倏地褪去了,剩下一具殘破、灰白、僵硬的身軀。任你生前創(chuàng)下多少豐功偉業(yè),哪怕睥睨千軍,傾了多少城池家國,死后依舊要赤-裸地躺在陳尸袋里,任人擺布。顧衛(wèi)東的身材比江雨生想象的還要健壯,相信他在生時,同西方人走在一起,也絲毫不遜色。顧元卓運動員般的身軀顯然繼承自父親。顧衛(wèi)東選擇自盡的方式時,肯定體貼地替家人考慮過或許會選擇開放式棺木。子彈自他上顎射入,從后腦出來。雖然掀去了后腦一大塊顱骨,但是躺下來,絲毫看不出來有什么異樣。江雨生當時甚至還替顧元卓想,如果想要遮掩,完全可以說顧衛(wèi)東死于心臟病突發(fā)。顧元卓在父親的遺體邊站立了許久,終于低聲說:“是他。是我父親?!?/br>驗尸官點頭,拿來文件讓他簽字。顧元卓忽然蹙眉:“他患有癌癥?”“是的?!彬炇僬f,“腸癌三期,已經(jīng)擴散到整個腹腔。相信醫(yī)生會告訴他,他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br>顧元卓握筆的手顫抖著。他連做了幾個深呼吸,才簽下了自己的名字。諷刺的是,恰好有警察送來一具尸體。死者是個流浪漢,頭發(fā)胡須濃密雜亂如麻團,滿臉污濁。陳尸袋一拉開,一股混合著垃圾和糞便的腐臭朝著人狂撲而來。驗尸官早已練就了一副麻痹的心腸,眉毛都不皺一下,將流浪漢擺在了顧衛(wèi)東的隔壁。停尸間大概是天底下最平等的地方之一。流浪漢會和巨星名流比鄰,再水火不容的仇人,進了這里也只有擠在同一個大冰柜里親香。在這里,皇杖和冠冕也崩塌跌落在塵土之中,和貧窮的鐮刀與鋤頭共處。(注:原出處不詳)離開停尸間許久,江雨生鼻子里還能聞到那一股惡臭。雖然明知道并不是來自顧衛(wèi)東的遺體,可眼前依舊不斷浮現(xiàn)出亡者那張灰白地,如戴了假面般的一張臉。***他們沒有下榻在酒店,而是住進了顧衛(wèi)東位于曼哈頓的高級公寓里。這間公寓的奢華已無需贅言描述,且四處留有女性柔軟香艷的痕跡。顯然,這里時常會有嬌客來訪。顧衛(wèi)東獨自一人住在遠離家人的大洋彼岸,但是絲毫不寂寞。陳律師興致勃勃地在屋里轉(zhuǎn)了一圈,指著窗外對面一棟大樓,嘖嘖道:“你看。聽說唐納德·特朗普就住那邊?!?/br>江雨生四處尋顧元卓不見,最后在主臥里找到了他。顧元卓坐在窗邊,手里拿著一個相框,嗤笑著,給江雨生看。“瞧,他還把全家福擺在床頭的?!?/br>相片大概是兩三年前照的。顧元卓還一臉青澀,笑容盛滿了陽光。顧氏夫婦是熟悉劇本的好演員,在相片里親密相依,如一對白首的信天翁。臥室外有著寬大的露臺,紐約的秋日晴空如洗,哈德遜河在腳下奔騰向海流,駁船汽笛聲隱隱飄來。顧元卓說:“他最后的時候,在想什么?”沒有人知道。這將是個永遠難解的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