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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其他小說 - 大明天下在線閱讀 - 【大明天下】(60)

【大明天下】(60)

    作者:hui329

    27/7/15

    字?jǐn)?shù):11276

    【第六十章羅織罪名】

    語驚四座。

    江彬酒都被嚇醒了:「小郎,你要做甚……」

    丁壽揮手止住江彬話頭,「三哥無須多言。」轉(zhuǎn)對錢寧道:「錢寧?」

    「卑職在?!瑰X寧躬身行禮。

    「你曾在錦衣衛(wèi)經(jīng)歷司任職,這個車霆的來龍去脈你曉得多少?」

    「曉得一些,卻是不多?!瑰X寧陪笑道。

    「知道多少說多少?!?/br>
    錢寧點(diǎn)頭稱是,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道:「車霆,字震卿,成化辛丑科

    二甲進(jìn)士出身,與今禮部侍郎王華同年,內(nèi)閣謝遷為其房師,其執(zhí)法甚嚴(yán),性

    質(zhì)直,不拘小節(jié)……」

    丁壽一手支頤斜靠在椅子上,另一只手的手指不住敲打著扶手,聽得「不

    拘小節(jié)」時,嘴角不由露出一絲嘲諷。

    錢寧繼續(xù)說道:「其在平?jīng)鲋荻嘤薪?,遂遷為陜西布政使司右參政,

    時任都御史巡撫陜西的楊一清改善西北馬政,命其為陜西苑馬寺卿,出力頗多

    ,經(jīng)由兵部劉大夏薦舉為副都御史巡撫宣府?!?/br>
    一篇大論聽得丁壽皺眉,原以為車霆只是都察院里的一只蝦米,盡管這蝦

    米個頭大了點(diǎn),他也沒太當(dāng)回事,沒想到背后還藏著一群大白鯊,禮部、兵部

    、內(nèi)閣、還有年初升任三邊總制的楊一清,盤根錯節(jié),二爺腦袋有點(diǎn)疼。

    不只是他,旁邊的江彬也瞠目結(jié)舌,車巡撫不顯山不露水的低調(diào)做官,連

    老婆被人睡了的江彬都不曉得這位給自己戴了綠帽子的契兄加內(nèi)姨夫有這么深

    的背景靠山。

    杜星野咳了一聲,「大人,這車霆干系太大,還是從長計議為妙,少不得

    問詢下京師劉公公的意思?!?/br>
    丁壽臉色一沉,不滿道:「老杜,你在江湖上也曾是一方之雄,如今辦事

    怎么娘們唧唧,瞻前顧后的?!?/br>
    杜星野低頭不語,心中卻暗道:把你小子扔到丘聚手里三天,你要還這么

    硬氣我管你叫爹……

    不理杜星野,丁壽轉(zhuǎn)頭對錢寧道:「知道的不少,別跟爺說是你記性好?!?/br>
    「不敢隱瞞大人,聽聞要隨扈大人到宣府,來之前卑職托了經(jīng)歷司的關(guān)系

    ,將有關(guān)此地的文牘看了一遍?!瑰X寧躬身道。

    「辦得好,有心了?!苟埸c(diǎn)點(diǎn)頭。

    「謝大人夸贊?!瑰X寧笑得謙卑。

    「老爺,」楚楚忍不住說道:「適才聽得錢大人一番話,這車巡撫是一位

    能員,您何必要為難……」

    話未說完,楚楚只覺玉手一緊,轉(zhuǎn)頭看去,握住她手腕的杜云娘搖頭示意

    她不要再說。

    丁壽淡淡掃了二女一眼,「好官未必是好人,我為什么想動他你們不必知

    道,只要曉得他一定要他好看就好?!?/br>
    楚楚還要再勸,杜云娘搶聲道:「爺說得是,既然爺看那姓車的狗官不順

    眼,妾身今夜就去取了他的項(xiàng)上人頭,給爺消氣。」

    錢寧等人眉頭一跳,這娘們是從哪兒來的,一張嘴就白刀子進(jìn)紅刀子出的

    ,比錦衣衛(wèi)還他媽直接。

    丁壽皺眉,「疆臣遇刺,必驚動朝野,法司深究起來,誰能脫得了干系,

    云娘你如今也是我府中的人了,少用那些上不得臺面的江湖手段?!?/br>
    「是,妾身知錯了。」杜云娘俯首認(rèn)錯,粉面含愁道:「惹不起,殺不得

    ,那這事情可就難辦了?!?/br>
    「其實(shí)未必難辦?!瑰X寧突然插嘴道。

    「哦?」丁壽來了興趣:「說說看?!?/br>
    「這幫子文人不總喜歡舞文弄墨,以文言志么,買通幾個下人小廝,將車

    震卿的文卷手稿弄出府來,牽強(qiáng)附會總能找出幾處誹謗當(dāng)朝、借古諷今的字句

    ,治他個大不敬罪,還不易如反掌。」錢寧將一只手翻掌握拳,得意說道。

    江彬眼睛一亮,這事還用買通下人么,憑他內(nèi)甥女婿的身份借閱幾本手稿

    不成問題啊。

    楚楚面色一變,朱唇囁喏幾下,終是忍住沒有出聲。

    丁壽托著腮搖了搖頭,道:「文字獄的事就算了,太他媽下作。天下人等

    若連寫文發(fā)聲都究之以罪,不得暢所欲言,于國于民有百害而無一利。」

    楚楚贊道:「老爺之言大善,國朝百余年來未有因文字獲罪者,先帝時又

    曾頒,不因言殺人載有明文,豈可因一車霆而開此風(fēng)。」

    ***   ?。   。   。?/br>
    這話還真不是楚楚姑娘洗白大明朝,明朝皇帝從朱元璋到朱由檢對書籍印

    刷和文化傳播都持開明態(tài)度,更別提什么文字獄了。

    清人趙翼在中摘引,說杭州教授徐一

    夔上賀表,有「光天之下,天生圣人,為世作則」等語,其中「光」、「圣」

    等字眼觸動了曾經(jīng)當(dāng)過和尚的朱八八那脆弱的小心靈,結(jié)果馬屁沒拍好被咔嚓

    了,可實(shí)際上朱元璋人都駕崩了,那位被砍了的徐一夔還在活蹦亂跳的當(dāng)官呢

    ;另外一位名僧來復(fù)被殺是因?yàn)榫砣肓撕┯怪\反案,而不是寫個「殊」字,

    被扣上了「歹朱」的罪名。

    當(dāng)然,大明朝二百七十六年也不是一本書都沒禁過,總會有大臣跑過來說

    某某書怎么怎么不好,比如、之類的黃色書籍,士子

    不讀圣賢書全抱著這玩意交流,得禁;山東一幫農(nóng)民跑梁山上求招安,還不是

    看看得,必須禁;明朝皇帝大多耳根子軟,禁就禁吧,不過禁得效

    果怎么樣不過問,作者和書商也不追責(zé),沒多久那書就重新開始刊印,價格還

    漲了,禁書么,多好的噱頭。

    在這種開明風(fēng)氣指引下,大明朝的中后期出業(yè)呈井噴式發(fā)展,有功名的

    沒功名的,當(dāng)官的在野的,要不出幾本書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四大名著這

    還是良心作品,其他跟風(fēng)之作生搬硬套,信口胡謅,什么野史秘聞,神鬼探案

    ,只要有人看就有同類的大批作品出現(xiàn)。

    明朝的寫手們很是明白一個道理,讀者的要求高于一切,賣得

    好,立馬跟風(fēng)出三部來,當(dāng)讀者的口味給養(yǎng)刁了的時候,大家就把素材轉(zhuǎn)向皇

    宮里的朱家老小了。

    于是洪武帝的文字獄和妃嬪殉葬,萬貞兒妒殺皇子等等當(dāng)時在明實(shí)錄中只

    字未提的情節(jié),百十年后在各種拾遺、野史中出現(xiàn),極大地滿足了大明百姓的

    窺私欲,如果要說朱皇帝一點(diǎn)不知道自家被人編排,可能性不大,畢竟廠衛(wèi)不

    是擺設(shè),可沒一個皇帝禁書殺人,說到底還是腰桿子硬,大明得國之正,亙古

    未有,不是百姓茶余飯后意yin幾句就說得垮的。

    可惜了,朱明皇帝唯一沒料到的就是這幫被他們慣出來的文人壓根不要臉

    ,明亡之后一幫子漢jian文人編纂,這些野史雜聞中的東西他們拿來就

    用,何況有些東西本就是他們寫的,把大明朝黑一個體無完膚,順帶把清兵入

    關(guān)造的孽洗白白。

    誰知他們寫出來的東西滿洲主子很不滿意,滿清皇帝不是不明白把明朝皇

    帝黑化了對自己統(tǒng)治有好處,殺了民間修史的戴名世等人就是防民之口,問題

    是史書寫的這么扯淡誰他媽會信啊!

    編纂從康熙一直到乾隆,清朝皇帝多次下令修改,乾隆甚至專門

    寫了一篇文章來駁斥萬貴妃謀害懷孕諸妃的說法,可笑的是這種連滿人都不信

    的荒唐之言到了如今,成了史學(xué)界正統(tǒng)材料,好吧,大清表示:你們贏了。

    痛定思痛,引以為鑒。滿清絕對吸取了明朝這方面的教訓(xùn),凡是沒事瞎幾

    把編的,都拉出去砍了,康雍乾三朝,殺得尸山血海,大清皇帝,代代圣君。

    被收拾得狠了,經(jīng)歷過好日子的讀書人終于知道誰是親爹了,可惜晚了,

    史又不敢寫,只能在段子里吐兩句槽,懷念一下曾經(jīng)的美好時光:「神宗

    在位多豐歲,斗粟文錢物不貴。門少催科人晝眠,四十八載人如醉」;「一人

    有慶民安樂,四海無虞國太平」;「眼見當(dāng)初萬歷間,陳花富戶積如山」;「

    余生曾作太平民,及見神宗全盛治」;「至今父老說到那時節(jié),好不感嘆思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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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題扯得有點(diǎn)遠(yuǎn),話說錢寧聽了二人之言后愁眉苦臉道:「車霆根基深厚

    ,若不是入罪十惡,怕是難以動他,總不能說他謀反吧?!?/br>
    丁壽痛苦地抱著腦袋,「我倒是想,可他一個巡撫,提督軍務(wù)又不能直接

    領(lǐng)兵,說出去誰信啊?!?/br>
    幾人枯坐半夜,直到雞鳴聲起,丁二爺主持的這場頭腦風(fēng)暴會議也沒想出

    個正經(jīng)主意。

    疲憊地揉了揉眉心,丁壽擺手道:「你們下去歇息吧,此事午后再議?!?/br>
    幾人告退,單單江彬留下,「小郎,哥哥已經(jīng)認(rèn)命了,何必為我去招惹那

    車霆?」

    「那丑事于三哥名聲有礙,就不要提了?!苟圩呱锨胺鲎〗蚣绨颍?/br>
    車震卿視武人為隨意踐踏之螻蟻,小弟就是要給他個教訓(xùn),讓他曉得吾輩武人

    不可輕侮?!?/br>
    「可他身后靠山都是閣部重臣啊!」想想那幾尊大神,江彬嘴巴有些發(fā)干。

    「你我為大明效力,背后還是當(dāng)今萬歲呢?!苟劾湫?。

    ***   ?。   。   。?/br>
    狹窄的柴房內(nèi),郤永與手下四散坐在地上。

    郤永等人并沒受縛,卻不敢逃跑,火并錦衣衛(wèi)是殺頭大罪,這些人都有軍

    籍在冊,若是逃亡,還會牽連家人。

    柴扉輕響,丁壽推門而入。

    郤永抬頭看了一眼,又把頭垂了下去。

    「怎么,見了上官不知行禮?」丁壽微笑,眼神示意身后的蕊兒將兩個烏

    漆大食盒中的飯菜擺放在地上。

    那幫軍漢見擺出來的兩只肥肥的燒雞,一盤香噴噴的醬骨,還有一個燉得

    稀爛脫骨的豬頭,不由喉嚨咕咕滾動,大口吞咽著口水。

    郤永嘿然道:「這是我們兄弟的斷頭飯么,怎的沒有上路酒?」

    「在我丁府豈能沒有好酒?!苟圯p輕拍掌,一個錦衣衛(wèi)捧了兩壇「劉伶

    醉」進(jìn)來,泥封拍開,酒香四溢。

    丁壽拿起一壇酒,遞給郤永,「敢喝么?」

    「有何不敢?!灌S永接過酒來仰頭暢飲,一氣飲了小半壇,一抹嘴道:「

    痛快,弟兄們,死也別做餓死鬼,該吃吃,該喝喝?!?/br>
    幾個軍漢一擁而上,「別搶,別搶」,「給我留只腿」,「你他媽沒吃過

    rou啊,別叼著不放啊」……

    丁壽不理那幾個,在郤永身前盤膝坐下,「聽聞郤把總?cè)q受了軍棍,傷

    勢可好?」

    「咱這廝殺漢賤命一條,皮糙rou厚的,一頓軍棍算得什么?!灌S永不以為

    然:「誰教咱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巡撫大人內(nèi)甥婿呢。」

    「可您這堂堂撫標(biāo)親兵,如今怎么淪落到街面上詐幾個小錢了?!苟坌?/br>
    得自然,話卻戳心。

    郤永嘿聲道:「殺人不過頭點(diǎn)地,大人要?dú)⒁獎庪S意,犯不上冷言冷語的

    挖苦標(biāo)下?!?/br>
    長笑一聲,丁壽道:「哪個說要?dú)⒛???/br>
    「難道大人肯放我等一條生路?」郤永有些不敢相信,雖說抱定必死之心

    ,但是能活誰愿去死。

    「你等所作所為,的確有些犯忌,但事出有因,就沖能為鄉(xiāng)里安危對錦衣

    衛(wèi)拔刀相向,便有可恕之處。」丁壽站起,拍了拍郤永肩頭,「你隨我來?!?/br>
    郤永心中忐忑,還是隨著丁壽出了柴房。

    ***   ?。   。   。?/br>
    「郤兄受罰,說起來也是由我而起,」丁壽將一口紅漆木箱打開,推向郤

    永,「白銀三千兩,算是賠禮?!?/br>
    白花花的銀子晃得郤永眼花,結(jié)巴道:「大……大人,標(biāo)下受……不起,

    當(dāng)日也是罪有應(yīng)得……得……?!?/br>
    「朋友相交,貴在意氣?!苟壅Z含至誠,「只求郤兄勿忘身為宣府子弟

    ,時刻以保境安民為己任?!?/br>
    「大人既看得起標(biāo)下,今后赴湯蹈火,必萬死不辭。」郤永單膝跪地,指

    天發(fā)誓,他是一刀一槍從底層拼殺上來的,幾時有大人物對他和顏悅色,厚禮

    相贈,貨賣明眼人,這條命賣了又能如何。

    「郤兄請起,」丁壽托起郤永,「今日我們便一醉方休?!?/br>
    「大人,」一名錦衣衛(wèi)門外奏報,「王六回來了?!?/br>
    「喚他進(jìn)來?!苟塾行┮馔猓ゎ^笑道:「請郤兄稍待?!?/br>
    郤永連忙稱是,不多時便見一個尖嘴猴腮的叫花子走進(jìn)堂來,郤永暗自皺

    眉,怎么這府中什么牛鬼蛇神都有。

    「小的拜見二爺,您交待的事都辦妥了?!雇趿┒Y道。

    「辛苦了?!苟埸c(diǎn)頭,看了看外邊天色,略帶訝異問道:「這時候城門

    開了么,你是怎么進(jìn)城的?」

    「回二爺,有一隊蒙古人進(jìn)城,守軍得了手令,城門早開了一刻?!雇趿?/br>
    彎著腰回道。

    「蒙古人?哪一部的?多少人?」丁壽疑惑問道,他倒不擔(dān)心是外敵入寇

    ,長城防線堡墻林立,韃虜根本沒有不聲不響摸到這里的機(jī)會。

    「聽城卒說是朵顏的貢使,百十來人,馬倒有數(shù)百匹?!雇趿皖^略一思

    索,回答道。

    「朵顏?」丁壽眉頭緊鎖,自言自語道:「入貢的時間和路線都不對,這

    里有什么名堂……」

    朵顏三衛(wèi)和大明的關(guān)系比不上朝鮮,一年可以在正旦、萬壽入貢兩次,但

    為防止這幫不懷好意的家伙借機(jī)踩盤子,對入貢的道路和人數(shù)都有限制,女真

    與朝鮮的貢道是鴉鶻關(guān),朵顏三衛(wèi)的貢道則定在了喜峰口,一般都是十一月左

    右進(jìn)京,正好賀正旦節(jié)。

    私改貢道的事不是沒有過,都是朵顏三衛(wèi)和韃靼合伙一起邀賞增貢,明廷

    也不是每次都答應(yīng),何況這幾部蒙古人之間的仇怨同樣不小,比如左翼蒙古得

    空就收拾一頓朵顏,朵顏這陣子與明廷還是比較親近。

    可如今這日子別說正旦了,連正德生日還差著幾個月呢,難怪丁壽心中存

    疑。

    郤永在一旁插口道:「大人,此事標(biāo)下倒是和撫標(biāo)眾將閑聊時聽聞幾句,

    楊總制在西北整肅馬政,頗見成效,但西北茶馬交易所得皆為西蕃馬,故托付

    車巡撫尋覓遼東良駒,以求蕃息良種。」

    聽了郤永的話,丁壽眉峰盡展,「有點(diǎn)意思……」

    ***   ?。   。   。?/br>
    宣府巡撫車霆府。

    「下官省親多日,瑣事繁多,未能及早拜會軍門,還望恕罪?!苟坌θ?/br>
    滿面,遞上門刺。

    比起掛著右都御史外放的劉宇,車霆的副都御史低了一品,索性丁壽直接

    用督撫的別稱,省得喚人「都堂」讓人以為在刺激他。

    「此言愧不敢當(dāng),大人榮歸鄉(xiāng)梓,本當(dāng)老夫登門求教,卻勞煩大駕,親臨

    寒舍,真是罪莫如之啊?!管圅δ樝嘤?/br>
    待得落座,丁壽觀這位車巡撫白面黑須,相貌儒雅,言語得體,讓人如沐

    春風(fēng),心中嘀咕,若非江彬之事,真舍不得動這老小子。

    車霆隨手展開丁壽的燙金門刺,掃了一眼里面夾著的禮單,濃眉一軒,笑

    道:「大人如此厚禮,車某愧不敢當(dāng)啊。」

    「昨日手下無狀,沖撞了軍門親兵,些許小禮,聊表寸心。」丁壽在椅上

    欠身道。

    車霆一指堂下的郤永等人,道:「可是他們?」

    見了丁壽點(diǎn)頭,車霆冷哼道:「如此不識禮數(shù),來人,軍法伺候?!?/br>
    怎么一言不合就上軍法,丁壽連忙攔阻道:「軍門息怒,誤會皆因下官而

    起,豈可由此歸咎帳下勁卒。」

    車霆抬手虛按,呵呵笑道:「丁大人請安坐,早聞大人才思敏捷,學(xué)識過

    人,蒙圣上恩賜功名出身,未能因緣求教,老夫深以為憾,幾個軍漢粗鄙無文

    ,竟敢大膽有辱斯文,若不嚴(yán)加教訓(xùn),天下士子又豈能甘心?!?/br>
    您這什么神邏輯,就因?yàn)槟且粋€同進(jìn)士出身的功名,就從二爺身上找到認(rèn)

    同感了,連緣由都不問就打手下親兵,武人的屁股這么不值錢?

    甭管心中狂吐槽,丁壽還是臉上堆笑道:「大人才是科場健將,文壇前輩

    ,如此厚愛,下官汗顏,此番還請您高抬貴手,免教壽心中抱愧?!?/br>
    「既然丁大人執(zhí)意如此……」車霆輕捻胡須,笑道:「也罷,便饒過這幾

    個武夫一遭,爾等還不謝過丁大人寬宥之恩?!?/br>
    逃過一頓軍棍的郤永等人在中庭跪倒,心中咬牙切齒的罵著自家老大:「

    謝軍門隆恩,謝丁大人海量?!?/br>
    看都懶得看廊下跪倒的那批人,車霆隨意揮了揮手讓他們下去,轉(zhuǎn)首笑問

    :「不知丁大人此來有何見教?」

    「聽聞今日城里來了一隊朵顏使節(jié),不知消息屬實(shí)否?」

    車霆眼中微不可覺的閃過一絲精光,點(diǎn)頭笑道:「不錯,丁大人不愧出身

    緹騎,好靈通的消息?!?/br>
    「不過府中下人湊巧碰到而已,下官已是閑散之人,如何還能征調(diào)錦衣密

    探?!苟《旊y得說句實(shí)話。

    車霆輕哦了一聲,沒有說話。

    「下官只是好奇,朵顏進(jìn)貢之期未到,何以會在此時入關(guān),不知軍門能否

    為下官解惑?!苟弁笛鄞蛄寇圅裆?。

    「按常例本不該此時,不過朵顏部近日發(fā)生了些變故……」車霆對著面含

    探詢之色的丁壽微微一笑,道:「朵顏都督阿爾乞蠻病逝,其子花當(dāng)繼位,遣

    其子革兒孛羅進(jìn)京請封。」

    阿爾乞蠻到底還沒熬過去,丁壽輕嘆一聲:「人走茶涼啊,如此大事,京

    中竟未有傳文于我?!?/br>
    「人情冷暖,世態(tài)炎涼。世間多是趨炎附勢的小人,丁僉事何必為此事郁

    結(jié)于心?!管圅馕渡铋L地看了丁壽一眼。

    「謝軍門開解?!苟矍飞碇x過,「下官還有一事相求?!?/br>
    「丁大人請講。」

    「下官想一見朵顏使節(jié),望大人允準(zhǔn)?!?/br>
    車霆皺眉道:「塞外野人,吝緣教化,大人何必紆尊相見?」

    「下官喜好寶馬良駒,聽聞朵顏此來帶有數(shù)百良馬,想求得一匹坐騎?!?/br>
    「既然丁大人有此雅興,老夫豈能拂逆,這便手書諭令,著人陪同前往。」車霆大度言道。

    「謝過軍門?!苟酃硎┒Y。

    眼見丁壽拿著手令出了府門,車霆冷笑一聲:「來人——」

    ***   ?。   。   。?/br>
    「老杜,這革兒孛羅為人如何,你可曉得?」瞧著前面引路的巡撫衙門書

    吏,丁壽悄聲問身后的杜星野。

    杜星野低聲道:「大人,革兒孛羅為花當(dāng)長子,是其嫡妻以克所生,其為

    人勇猛膽大,與花當(dāng)愛妾把罕所生三子把兒孫同為花當(dāng)所愛?!?/br>
    「膽大?」丁壽嘴角微微揚(yáng)起。

    「杜爺真是見多識廣,兄弟佩服?!挂慌藻X寧湊趣說道。

    「不過在漠南呆的年頭多些,不值一提?!钩錾斫亩判且邦H為不齒錢

    寧官場拍馬逢迎那一套,淡淡道。

    說話間一行人已走至驛館,書吏上前遞交手令,門前把守的官兵將眾人領(lǐng)

    進(jìn)院內(nèi)。

    好端端的一間驛館此時已經(jīng)被糟蹋的不成樣子,院內(nèi)樹了箭靶,幾個穿著

    皮袍的蒙古人在比試射箭,另有幾名赤膊漢子在院內(nèi)刷洗馬匹,廊下還架起了

    篝火,幾只肥羊被烤得滋滋冒油,滿院子的羊膻馬尿味道。

    皺著眉頭,丁壽伸出食指放在唇上,還是擋不住鼻腔內(nèi)吸進(jìn)那股子生鮮味

    兒,那幫子蒙古人也各忙各的,沒有一人過來搭理他們。

    書吏匆匆進(jìn)了房間,不多時就聽到里面?zhèn)鱽砥畦尠愕暮奥暎覆贿^是進(jìn)貢

    請封,哪里有這許多麻煩事,成天見這個見哪個的,叫那個什么鳥僉事滾出去?。?!」

    里面衙門書吏不住勸道「將軍息怒,息怒。」

    房門咣當(dāng)一聲打開,只見一個粗壯的蒙古漢子叉腰立在門內(nèi),一指丁壽等

    人道:「將這些人攆出去?!?/br>
    院內(nèi)的蒙古人立時就圍了過來,一個赤膊的蒙古大漢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來

    推搡丁壽。

    杜星野喝聲「大膽」,一手叼住對方手腕,伸腿在大漢踝骨處一點(diǎn),順勢

    一扯,那鐵塔般的漢子登時騰云駕霧般飛了起來,咚的一聲轟然落地,院子似

    乎都晃了一晃。

    其他幾個蒙古漢子一愣,齊齊嚎叫著沖了上來。

    丁壽囑咐聲「別傷了人命」,就若無其事地閃到了一邊。

    「屬下明白?!苟判且皯?yīng)道,也不出兵刃,只用小巧擒拿手法與這些漢子

    你來我往的扭打起來。

    只聽咚咚倒地聲不斷,一個摔倒爬起,又一個被扔到地上,這些蒙古漢子

    皮糙rou厚,自幼在草原上摔跤長大,倒是不虞有傷,可這樣下來面子卻有些掛

    不住了。

    那幾個持箭的蒙古人中有一個已是怒火滿腔,張弓搭箭對準(zhǔn)杜星野,大喝

    道:「漢人看箭?!?/br>
    蒙人純樸實(shí)誠,雖恨杜星野折辱族人,放箭時還是先出言提醒,哪知箭在

    半空,當(dāng)啷一聲被另一只羽箭撞開,無力墜地。

    幾人看去,見一個其貌不揚(yáng)的漢人手持一把蒙弓正看向這里。

    以箭破箭,必是擅射好手,朵顏這幾名射手好勝之心大起,取箭搭弓,向

    著那人射去。

    錢寧左手持弓,右手扣弦如滿月,嗖嗖嗖連珠箭發(fā),又快又準(zhǔn),將對方射

    出之箭俱都打下,未等對方反應(yīng),換手持弓,又是數(shù)只連珠箭射出。

    朵顏幾名弓箭手見眼前寒光閃動,大驚失色,未及反應(yīng),篤篤篤幾聲連響

    ,每人腳前地上都插入了一支羽箭。

    立在房前的革兒孛羅見手下人比武射箭都不是漢人對手,還未進(jìn)京便顏面

    大失,還如何討封,心中怒火大盛,取過自己的鐵背硬弓,拈弓搭箭,虎吼一

    聲:「你也吃某家一箭?!?/br>
    箭如流星,帶著一溜烏光直奔錢寧而去。

    錢寧聽得破空聲響,想要閃避卻是不及,只見眼前一花,丁壽已擋在他的

    身前。

    丁壽伸出食中二指緊扣箭桿,兩指一振,二尺九寸的長桿羽箭倒飛而回,

    其勢不亞來時,革兒孛羅瞳孔一縮,二寸八分的三棱鑌鐵箭頭已沒入身旁門框

    ,眼前只有那羽箭雕翎微微顫動。

    驚魂稍定,革兒孛羅怒視丁壽,眼中似要噴出火來,丁壽含笑回視,毫無

    懼意,二人對視半晌,忽地同時哈哈大笑……

    ***    ***   ?。   。?/br>
    夜已深,人歡歌。

    一眾錦衣衛(wèi)與朵顏衛(wèi)的蒙古人勾肩搭背,喝酒吃rou,好不快活。

    rou是正宗蒙古烤全羊,酒是宣府佳釀「劉伶醉」,吃喝興起,你哼一段蒙

    古歌謠,他唱上一段梆子腔,反正唱的什么互相也聽不懂,傻笑著繼續(xù)灌酒。

    一個空酒壇骨碌碌滾到一邊,革兒孛羅高舉拇指,大著舌頭道:「好漢子

    ,不愧是大皇帝陛下的親軍,都是巴特爾?!?/br>
    「將軍才是大草原上的雄鷹,將來兀良哈定會在將軍帶領(lǐng)下威壓各部,稱

    霸草原?!?/br>
    丁壽好話不要錢一樣往外噴著,把個草原漢子吹得忽悠忽悠的,革兒孛羅

    哈哈大笑道:「說得沒錯,此番討封若是阿爸原封襲職,將來定會將部落交于

    我手,什么巴圖孟克、亦不剌太師,定要讓他們臣服于我大兀良哈?!?/br>
    丁壽故作驚訝,道:「將軍想為花當(dāng)大人討都督官職?可按照朝廷慣例一

    向是降等襲職?。俊?/br>
    「此間巡撫托信與某,說只要多送良馬,他自會請人在朝中為朵顏說好話

    ,請大皇帝陛下恩準(zhǔn)襲封?!垢飪贺昧_打了個酒嗝道。

    「那信可在?借某一觀?!苟奂甭暤?。

    他這番急切的模樣引起了革兒孛羅警覺,按住腰間道:「你看它作什么?」

    丁壽自知失態(tài),故作平淡地笑道:「沒什么,只是陛下對前年朵顏破關(guān)之

    事甚為惱怒,僅靠給陛下多送幾匹好馬,怕是將軍難以如愿。」

    革兒孛羅搖頭道:「馬不是給大皇帝陛下的,這次進(jìn)貢好馬不過一百匹,

    另外兩百匹是送給車巡撫的?!拐f完革兒孛羅頗有幾分心疼樣子,道:「都是

    兀良哈各部草原精選的好馬?!?/br>
    「送?難道這車大人空手收禮,就沒給個信物憑據(jù)么?」丁壽追問道。

    革兒孛羅疑惑地?fù)u了搖頭,讓二爺好不失望。

    丁壽低頭思索了一番,抬首笑道:「這么說這些好馬都是朵顏各部拼湊而

    出,并非將軍獨(dú)有,那這討封之功怕是難以獨(dú)占了?!?/br>
    「為何不能?誰說的?老子劈了他。」革兒孛羅激動地站了起來,口中說

    得厲害,卻也心中打鼓,難免有幾分色厲內(nèi)荏。

    「將軍稍安勿躁,在下另有一大功相贈?!苟凵衩匾恍Γ骸副乇④娙?/br>
    愿以償。」

    「真的?」革兒孛羅瞪大了眼睛,熱切問道:「什么功勞?」

    「邊市?!?/br>
    「邊市?」革兒孛羅疑惑地重復(fù)了一遍。

    「朵顏三衛(wèi)邊市皆設(shè)在遼東,廣寧、開平等市近泰寧、褔余,而遠(yuǎn)朵顏,

    邊民交易實(shí)為不便,況且……」丁壽頓了一頓,輕笑道:「如今鎮(zhèn)守開原的參

    將乃是崔鑒,不知朵顏諸部可敢大膽前往廣順關(guān)邊市?」

    革兒孛羅一聲冷哼,將酒碗摔個粉碎,丁壽這話勾起了他心中的一番舊恨

    ,弘治十二年朵顏諸部三百余人前往互市,被遼東總兵李杲與巡撫張玉、鎮(zhèn)守

    太監(jiān)任良合謀,于宴席間伏兵盡殺,并報稱三衛(wèi)入寇,官軍大捷,后經(jīng)弘治皇

    帝查實(shí),將張玉等人免職,那時候率兵帶頭cao刀的就是這位出身遼陽崔氏將門

    的崔鑒。

    「我們漢人有一句話叫吃一塹,長一智,就是說在一個溝里摔倒,就要知

    道一次教訓(xùn),這些文官話有幾分可信,將軍該知道了吧?!苟劾仙裨谠诘卣f

    道。

    革兒孛羅緊咬牙關(guān),一字一字道:「馬已交給了他,還能如何?」

    丁壽不答,只是扯開話題道:「將軍以為,若在靠近朵顏部的位置選一關(guān)

    口作為邊市,可能讓花當(dāng)大人滿意?」

    革兒孛羅一把握住丁壽雙手,激動難以抑制:「大人此話當(dāng)真?!」

    ***   ?。   。   。?/br>
    巡撫衙門后堂。

    車霆安坐于上,身前一個身材魁梧的武官正在低聲稟報。

    「標(biāo)下安排在驛站的人回稟說,那伙錦衣衛(wèi)與朵顏蒙人先是摔跤比箭,后

    來又聚在一起喝酒唱曲,直到深夜。」

    車霆不屑地哼了一聲:「還以為他有個功名能夠自重身份,沒想到還是自

    甘墮落,有辱斯文,這武人實(shí)不足與謀?!?/br>
    那武將聽了訕訕笑了一下,沒有再說什么。

    「他們都說了些什么?」車霆掃了他一眼,繼續(xù)問道。

    武將上前附在車霆耳邊低聲私語一陣。

    車霆皺了皺眉,站起身來踱了幾步,「夜長夢多啊,」驀地扭身道:「桂

    勇?!?/br>
    「標(biāo)下在。」武將躬身應(yīng)命。

    「馬上派人持本官書信進(jìn)京面見謝閣老?!?/br>
    ***    ***   ?。   。?/br>
    翌日,丁宅。

    「朵顏的這幫人真是能吃能喝。」宿醉醒來的丁壽將敷在臉上熱手巾遞給

    蕊兒,向身前的錢寧、杜星野二人抱怨道。

    「草原上缺鹽少醬的,難得進(jìn)了邊墻,他們豈有不逮住了機(jī)會大飽口福的

    道理?!苟判且跋蚨劢忉尩溃骸付漕伻l(wèi)這些內(nèi)附的番人還算好的,韃靼那

    幾部的百姓平日里吃不上幾頓有滋味的飯菜,入關(guān)劫掠時都好似餓死鬼一般。」

    「還是大人您海量,最后那幫蒙人都被喝倒了,據(jù)說今日他們出城時,有

    不少人在馬上還在瞌睡呢?!瑰X寧恭維道。

    丁壽指著錢寧,笑道:「往日還真是小瞧了你,昨天給咱爺們長臉,在錦

    衣衛(wèi)什么時候練了左右開弓這一手功夫?」

    「大人謬贊,卑職養(yǎng)父兄弟幾個俱是女真人,自幼隨他們幾位習(xí)得幾手箭

    術(shù),讓大人見笑了?!瑰X寧躬身回道,面上隱有戚色,瞧來他們父子感情當(dāng)是

    不錯。

    丁壽點(diǎn)了點(diǎn)頭,錢寧的身世他倒知道一些,這小子本是孤兒,被太監(jiān)錢能

    收養(yǎng),錢能兄弟四人,俱是憲宗時宮中大珰,因錢能排行第三,時稱「三錢」。

    成化年間錢能鎮(zhèn)守云南時,也是吃拿卡要,四處斂財,直到弘治三君子中

    的另一位王恕巡撫云南,才殺住了錢公公的氣焰,錢能對王恕又敬又怕,卻無

    可奈何,干脆上表保舉,升王介庵到南京去執(zhí)掌都察院和兵部,甩開了這尊大

    神,沒想到提前給自己挖了個大坑。數(shù)年后錢能調(diào)任南京守備,二位冤家又碰

    了頭,錢公公算是認(rèn)了命,對王恕禮敬有加,再無惡績傳出。

    進(jìn)了弘治朝,這對老p結(jié)局卻是反轉(zhuǎn),王君子主持吏部「京查」、「大

    計」,鐵面無私,一舉貶斥兩千多名官員,犯了眾怒,被那些文官同僚們聯(lián)手

    攆回了家,郁郁而終;錢能修心養(yǎng)性,遠(yuǎn)離紛爭,弘治末年老死京師,養(yǎng)子錢

    寧恩授了錦衣衛(wèi)百戶的差事。

    丁二爺算是看透了這幫文官的揍性:收拾宦官勛戚越狠,你越是士林仰望

    ,錚錚鐵骨,貶官可以讓你升得更高,免職能讓你復(fù)官,就算沒熬到那一天,

    斑斑青史上也會濃墨重彩地記上你一筆,但要是想破壞文官集團(tuán)內(nèi)的安定團(tuán)結(jié)

    ,那就是叛徒內(nèi)賊,不弄死你不算完。

    「如今蒙人都已走了,咱們也該走下一步了。」丁二爺如今箭已上弦,容

    不得搖擺不定,此番謀劃車霆的消息一旦泄露,怕是車巡撫的親友故舊絕不會

    給他好過。

    ***    ***   ?。   。?/br>
    「什么?丁大人讓老夫彈劾車震卿私開邊市?」

    對于主動前來拜訪的丁壽,劉都堂本是滿心歡喜,以為自己的女兒外交有

    了顯著成效,本打算相逢一笑盡釋前嫌,沒成想這小子塞了這么大一口鍋?zhàn)屗?/br>
    來背。

    「不錯,車霆身為邊臣,卻連通朵顏,私下貿(mào)易,其心可誅,奈何下官賦

    閑在家,不便出面,唯有請都堂大人秉公上奏,請朝廷定奪?!苟哿x正辭嚴(yán)

    ,字字鏗鏘。

    這點(diǎn)破事算什么罪過,九邊文武有幾個沒做買賣的,劉宇心中暗道,莫說

    這朵顏是大明內(nèi)藩,他劉至大當(dāng)年巡撫大同的時候與之交易的還是未內(nèi)附的蒙

    古小部呢,被朝廷查到了也不過是圣心不悅,弘治皇帝申飭一番也就完了,那

    個被文臣們吹出花來的三楊內(nèi)閣,大學(xué)士楊榮直接把軍馬都拿去換錢了,朱瞻

    基也沒把他怎么樣,要不是這幾位倒霉催的趕上王振,一個個絕對活得有滋有

    味善始善終。

    「車霆此舉雖有不妥,但畢竟是封疆重臣,若是妄起爭端,怕是朝廷多事

    ,壞了劉公公大計。」劉宇抬出劉瑾,希望打消這個愣頭青的拍腦袋主意。

    「督公那里我自會去信說明,如今朵顏使團(tuán)已經(jīng)啟程,此時上本,可有人

    證相佐,還請都堂大人早下決斷?!苟坶L揖言道,他如今身份尷尬,由他牽

    頭必會落人口實(shí),本想著與劉宇都是一黨,這又是宣大總督管轄之事,舉手之

    勞而已,沒成想這老小子推三阻四,忒不爽快。

    「茲事體大,且容老夫三思?!挂姸圻€要開口,劉宇急忙又道:「這一

    兩日必會予丁大人一個答復(fù)?!?/br>
    丁壽也不好催逼太過,低聲下氣地又陳述了一遍厲害,怏怏而去。

    送走了這瘟神,劉都堂無力倒在椅子上,唉聲嘆氣,原想著離開京城是非

    之地,沒想到又遇上了這個是非精,車震卿豈是好相與的,單就劉大夏那護(hù)短

    的倔脾氣,為了一個升官的侍郎尚且把馬文升逼致仕了,若是彈劾他保舉的巡

    撫,那老家伙還不得和自己拼命,這不是引火燒身么。

    「爹爹何事費(fèi)心?」一襲煙綠長裙的劉珊從后堂款步而出,見了自家老爹

    坐在那里長吁短嘆,不由好奇。

    劉宇心中煩悶,正好對著貼心小棉襖一陣訴苦。

    劉珊黛眉輕蹙,嗔怒道:「既如此,父親就把事情與那丁壽挑明,他若想

    與車震卿斗法,去尋別人做那出頭鳥,好端端地為難爹爹作甚?!?/br>
    「那小子睚眥必報,為父得罪不起車霆背后的謝遷、劉大夏之輩,可也同

    樣得罪不起他身后倚仗的皇上與太后啊,」劉總督一聲長嘆:「當(dāng)官難,難當(dāng)

    官??!」

    瞧著老父愁眉不展,劉大小姐也跟著愁腸百轉(zhuǎn),輕撫劉宇肩背,想要開解

    ,卻無話可說。

    「大人,大同有塘報到?!挂幻娮涮猛夥A報。

    劉宇此時哪有心情看那些東西,揮揮手讓他下去。

    劉珊命人將塘報遞上,勸解道:「爹爹還是看看吧,大同也是九邊重鎮(zhèn),

    莫要誤了軍情?!?/br>
    劉宇無奈地接過塘報,破開火漆,抽出來信一看,先是一驚,隨即狂喜,

    大笑著在原地轉(zhuǎn)了三圈。

    劉珊看得莫名其妙,忙問道:「爹爹,塘報到底是何要事?」

    劉宇仰天大笑三聲:「車震卿,丁壽,宣府留給你們兩個折騰吧,老夫不

    陪你們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