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hui329

    28/1/27

    字數(shù)：10029

    [第七十章女醫(yī)]

    第二天晌午剛過，接了錢寧回報的丁壽風(fēng)風(fēng)火火趕赴東廠。

    有困難，找劉瑾。

    這已是丁二爺?shù)乃季S定式，起碼到如今為止，丁壽還未發(fā)現(xiàn)這老太監(jiān)有什

    么問題是解決不了的。

    「壽哥兒，恭喜高升啊。」未到二堂便遇見了丘、谷二人，如同一尊彌勒

    佛般的谷大用老遠便開口恭賀。

    「公公就別拿小子開心了?！苟蹪M是苦色，順手揉了揉因為某些原因還

    在發(fā)酸的下顎，道：「督公老人家可在？」

    丘聚抬頭看了看天色，道：「應(yīng)是午睡方醒，正在聽曲解悶?！?/br>
    「隨咱家來。」谷大用招了招手，笑道：「我二人正好無事，便引你過去?！?/br>
    「珊瑚鉤、芙蓉扣，扭捏的身子兒別樣嬌柔……」

    才到劉瑾休息院落，便聽得房內(nèi)一陣小曲清唱之聲，唱詞是前朝的《趙盼

    兒風(fēng)月救風(fēng)塵》，曲調(diào)委婉多情，嗓音輕柔嫵媚，將這滿是心腹事的丁二爺聽

    得陶醉入神，險些忘了來此何干。

    「不想督公戲班內(nèi)還有如此唱功的伶人，比我府中貽青二人強多了，待會

    若是請討，督公可會割愛？」丁二不愧是個心大的，前事未了，如今便想著如

    何豐富自己在大明的精神文化生活了。

    丘、谷二人聞言面色古怪，丘聚嘴角浮起一絲嘲意，谷大用則捏著嗓子來

    了一句同是出自的念白：則教你怎生消受……

    「老谷啊，在外面蹭戲也就罷了，怎么還唱上了，敗興啊?！箘㈣穆曇?/br>
    從屋內(nèi)傳出，語意帶了幾分調(diào)笑。

    三人不再耽擱，齊齊進屋，讓丁壽稱奇的是屋內(nèi)僅有半臥在羅漢床上的劉

    瑾和侍立一旁的白少川。

    身著貼里的劉瑾翻身而起，白少川取了外袍為他披上，劉瑾對著四處尋摸

    的丁壽道：「壽哥兒，賊眉鼠眼的看什么呢，又不是次來了?！?/br>
    谷大用捏著蘭花指掩唇偷笑，道：「壽哥兒正琢磨督公何處金屋藏嬌，惦

    記著要您老割愛相送呢?！?/br>
    「金屋藏嬌？」劉瑾微微訝異，笑道：「看上了那個丫頭了，說吧，反正

    咱家也用不上。」

    丘聚尋了一處自顧坐下，道：「他想要方才唱曲的?！?/br>
    正半跪在劉瑾身前整理腰帶的白少川劍眉一挑，沒有說話。

    劉瑾則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小川，壽哥兒想要你去他府上，你可愿

    意？」

    仔細整理完劉瑾衣袍，白少川直起身來，云淡風(fēng)輕道：「若是督公吩咐，

    屬下自無不可?！?/br>
    「怎么，適才小曲是白兄所唱？」丁壽驚訝道，實在看不出白少川如此多

    才多藝，清吟小唱幾與女子無異。

    刷的一下展開折扇，白少川星眸璀璨，戲謔道：「有辱尊聽，不知可還入

    得丁兄法眼？」

    丁壽尷尬道：「在下實在不知，孟浪之處還請白兄海涵?！归_玩笑，把白

    老三放自己家里，估計沒幾天那幫花癡娘們就會給二爺編出一片綠油油的大草

    原來。

    劉瑾則不再糾纏這一話題，對著丁壽道：「小子，昨日升了官，怎么不想

    著邀咱家擺升官宴？」

    聽說起這事，丁壽立時垮了臉，「督公，這分明是三法司那幫酸子在陷害

    小子，借此離間咱們在兩宮前的情分，若是處置重了，太后那里定然不依；可

    是輕輕揭過，陛下這里又定是不饒，難辦得很啊?！?/br>
    劉瑾回身坐下，拄著下巴問道：「那你打算怎么辦？」

    「屬下想著趁人還在刑部大牢，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丁壽做了個

    舉掌下切的手勢，「徹底把這鍋扣在刑部?！?/br>
    「釜底抽薪，好，你總算長進了。」劉瑾點了點頭，滿懷欣慰之色。

    「可是閔珪那老貨實在警醒得很，大牢外面把守森嚴不說，還給曹祖安排

    了單間，連每餐食物都要有人先嘗過，實在是無處下手啊?！?/br>
    丁壽兩手一攤，叫苦不迭。

    「怎地人還沒提到詔獄？」劉瑾突然問道。

    啊？丁壽一愣，答道：「沒有，屬下想著能拖一天是一天?！?/br>
    「馬上把人提出來吧，耽誤久了小心被扣一個怠于王事的帽子?！箘㈣?/br>
    悠悠道。

    「可是……」丁壽還要辯解。

    「去——」劉瑾拖長聲音道，雖只有一個字，卻不容置疑。

    「是?！苟蹮o奈，轉(zhuǎn)身出門，心中暗罵：老太監(jiān)到底哪頭的，聽曲聽成

    老年癡呆了不成?。?/br>
    看著丁壽背影轉(zhuǎn)過照壁，劉瑾才緩緩站起，來至廊下，喃喃自語道：「用

    咱家的刀來傷咱家的人，王岳呀王岳，你真讓咱家失望……」

    ＊＊＊　　　?。　　　。　　　。?/br>
    五府六部的辦事衙門沿著長安街一字排開，西長安街上是五軍都督府和錦

    衣衛(wèi)正堂，東長安街上則是吏部、戶部、禮部、兵部、工部乃至翰林院、太醫(yī)

    院等文官衙署，唯獨沒有刑部在內(nèi)。

    不招人待見的刑部與大理寺、都察院都坐落于西城阜財坊，刑部大牢內(nèi)所

    關(guān)押的犯人也并非詔獄內(nèi)的欽犯，多是作jian犯科的平頭百姓，大多攢積一處，

    難免人滿為患。

    大牢內(nèi)分為四監(jiān)，每監(jiān)又設(shè)五房，除了中房有窗可以享受陽光外，其余東

    西南北四面皆是昏暗牢房，蛇鼠橫行，而這中房也并非犯人居住，而是負責(zé)看

    守的牢頭休憩之所。

    一高一矮兩個黑衣獄卒拎著箍桶走在牢房過道上，兩旁牢房內(nèi)的囚犯從欄

    檻內(nèi)伸出殘破陶碗，等待派飯。

    「班頭大爺，多給一口吧！」

    「大爺，餓死小的們了，快點啊！」

    「嚷什么，一幫餓死鬼投胎的賊囚，老實呆著?！垢邆€兒獄卒舉著用來放

    飯的木勺，頤指氣使道。地祉發(fā)布頁４Ｖ４Ｖ４Ｖ點

    嘈雜的牢房稍微安靜了些，獄卒頗為滿意自己的威勢體現(xiàn)，將一勺勺可以

    照見人影的稀粥倒進了一只只臟手所舉的破碗里。

    走道盡頭人聲漸息，是一間干凈整潔的單人牢房，高個兒獄卒從一個提籃

    里掏出幾樣飯菜，塞了進去，對里面喊道：「開飯啦?！?/br>
    角落里的犯人抬起頭來，頭發(fā)花白，兩頰暈紅，眼神狂躁，看著便讓人有

    不安之感。

    兩個獄卒似也不愿和犯人多話，扭身就走，未過幾步便聽到監(jiān)牢內(nèi)的抱怨

    喝罵聲：「殺千刀的賊牢子，又偷吃你曹大爺?shù)娘埐??！?/br>
    「你他媽的……」高個兒獄卒回身欲罵。

    身邊的矮個子獄卒連忙攔住，道：「兄弟算了，這人是部堂大人交待下來

    的，犯不著和他置氣?！?/br>
    高個兒往地上狠狠「呸」了一口，罵道：「奶奶的，無官無品不使銀子讓

    他住現(xiàn)監(jiān)，還想怎么著？」

    「要不了多久就要移交錦衣衛(wèi)了，詔獄里豈是好過的，跟他個將死之人還

    計較什么?！拱珎€子開解道：「再說了，托這老東西的福，咱們兄弟也沒少打

    牙祭不是。」

    高個兒聞言后果然喜笑顏開，道：「沒錯，死到臨頭還不知，到時有這老

    小子受的，走走，咱哥們喝酒去……」

    二人回到中房，推杯換盞，小酒喝得正歡，突然聽到外監(jiān)大門嘩啦啦一陣

    響，隨后錯亂的腳步聲響起，幾名身著飛魚服的錦衣衛(wèi)進了大牢。

    為首的一個錦衣衛(wèi)腰板挺直，滿是精悍之色，見了二人大剌剌道：「你們

    是大牢的禁卒？」

    兩個獄卒再沒了方才犯人面前的威風(fēng)八面，老老實實地上前施禮：「小的

    們正是，不知幾位上差有何吩咐？」

    「本官錢寧?！瑰X寧自顧大馬金刀往條凳上一坐，將一封公文往桌上一扔

    ，道：「奉指揮使丁大人之命前來提人?！?/br>
    獄卒湊在一起，將北鎮(zhèn)撫司與刑部共同開具的公文勘驗無誤后，高個兒點

    了點頭，道：「請上差隨小的進去提人?！?/br>
    錢寧努了努嘴，隨他同來的校尉便隨著高個兒獄卒走了進去，錢寧則翹著

    二郎腿，看了看桌上酒菜，嘖嘖道：「有酒有rou的，瞧著刑部大牢的油水不少

    啊?！?/br>
    「上差就別拿小的取笑了，不怕您笑話，這些飯菜都是給您要提的那人犯

    預(yù)備的，上頭有令，凡是那人吃的東西都要咱們先行吃過，怕是擔(dān)心有人投毒

    ……」矮個兒獄卒四下看了看，掩著嘴小聲道：「說句難聽的，小的干這活兒

    ，牽條狗來試一樣能干……」

    說得有趣，錢寧聽得咧嘴大笑，笑聲未落，一個校尉慌慌張張跑了過來，

    「錢頭兒，看去看看，不好啦??！」

    錢寧與矮個兒的獄卒連忙到了牢獄盡頭，單間牢房外，那個高個兒獄卒面

    如土色，已經(jīng)嚇癱成一團，牢房內(nèi)的床鋪上，他們要提的人犯曹祖口鼻流血，

    早已死去多時……

    ＊＊＊　　　?。　　　。　　　。?/br>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br>
    乾清宮內(nèi)，正德怒氣沖沖，拍案不已。

    「該犯年歲雖大，但健壯硬朗，而且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下諭移交詔

    獄時猝死，這其中豈無鬼祟隱匿之事，刑部一干人等豈有不枉法害命之徒，朕

    這大明朝國法何在！」

    「陛下息怒?！箘⒔〉溃骸感滩恳嘀獣匀朔父上抵卮?，從不輕慢疏忽，其

    中定有內(nèi)情，可下旨讓刑部嚴查?！?/br>
    「嚴查，必須嚴查?！怪旌裾沾舐暤?，「刑部？還提什么刑部？閔珪閉門

    思過，涉案一干人等自問案主事以下，巡風(fēng)官提牢等俱下詔獄問罪。」

    「這……」劉健皺了皺眉，本就是給錦衣衛(wèi)下的套，若是全交給了緹騎，

    那不由得這幫子人編罪么，首輔大人眼珠一轉(zhuǎn)，道：「臣啟陛下，此案涉及勛

    貴，非比尋常，臣請內(nèi)廷司禮監(jiān)共同參審詳查?！?/br>
    正德略一思索，點頭道：「準奏，司禮監(jiān)會同東廠共審此案?！?/br>
    ＊＊＊　　　?。　　　。　　　。?/br>
    刑部驗尸間。

    慘白的燈光映照著慘白的窗紙，混合著空氣中淡淡的血腥腐臭味道。

    曹祖渾身赤裸地躺在一張長桌上，一個滿是皺紋的老仵作正對他開膛剖腹

    ，將他體內(nèi)臟器一一取出驗看。

    司禮監(jiān)秉筆太監(jiān)范亨以手帕掩鼻，強忍著令人嘔吐的味道，一瞬不瞬地看

    著桌上一切。

    東廠理刑百戶丘聚則面無表情，三角眼中精光閃爍，仿佛對一個個血淋淋

    的臟器充滿著興趣。

    「二位公公，該犯死于中毒。」將尸體用白布蓋上，忙碌完一切的老仵作

    汗透重衣，滿是疲憊的向二人稟告道。

    「果然。」范亨的刀條臉上寒霜密布，對著丘聚道：「老谷，你怎么說？」

    「何毒？」丘聚吐出兩個字。

    老仵作搖了搖頭，羞愧道：「小人白活了這么大歲數(shù)，實在勘驗不出?！?/br>
    「你東廠內(nèi)不就有一個用毒高手么，何必明知故問。」范亨嘴角帶起一絲

    冷笑，嘲諷道。

    「范公公話中意思——莫不是認為東廠有所牽連？」丘聚揮手讓仵作退下

    ，若無其事地說道。

    「聽聞世上有一種下毒之法，先以半毒之物服之，欲待毒發(fā)之時，再佐以

    半毒為引激發(fā)，可若是只服任何半毒，不但查驗不出，且身體無礙?！狗逗嗄?/br>
    視丘聚，繼續(xù)道：「據(jù)說蜀中唐門便尤擅此道?！?/br>
    「風(fēng)聞虛妄之事，難以讓人信服?！骨鹁郾荛_范亨目光，對著外面吩咐道

    ：「把那二人帶過來。」

    東廠番子押著兩個獄卒進了屋內(nèi)，房中氣味和白布上的斑斑血跡嚇得二人

    肝膽俱裂，癱在地上公公爺爺?shù)囊活D亂叫。

    「你二人負責(zé)看守人犯，他可會被人下毒？」丘聚指著桌上曹祖尸體問道。

    「不會不會，絕對不會，自打他進來后，除了提審，小的沒讓任何人碰過

    他。」高個兒腦袋如同撥浪鼓般連搖不已。

    「部堂大人交待過，小的們一直是盡心伺候，天可憐見，小的對親爹都沒

    這般用心過！！」矮個兒叫起撞天委屈，涕泗橫流道。

    「這二人連同外面的仵作可都是刑部的人，您看這人證陛下可會滿意？」

    丘聚皮笑rou不笑地瞧向范亨。

    范亨黑著臉一言不發(fā)。地祉發(fā)布頁４Ｖ４Ｖ４Ｖ點

    命番子將人帶走，丘聚好似自言自語道：「人犯無緣無故被毒死大牢，深

    究下去，難保不會扯出什么私相授受，內(nèi)外勾結(jié)之事啊?！?/br>
    聽得「內(nèi)外勾結(jié)」四字，范亨面皮忍不住抽動了一下，按結(jié)交

    近侍乃是死罪，丘聚分明意有所指，冷冷道：「你待如何？」

    丘聚正視這位秉筆太監(jiān)道：「督公的意思：息—事—寧—人?！?/br>
    ＊＊＊　　　?。　　　。　　　。?/br>
    懷揣著東廠與司禮監(jiān)、刑部聯(lián)名的奏本，丁壽心情忐忑地立在仁壽宮外。

    本想著到乾清宮交旨復(fù)命，這差事就算完了，沒想小皇帝跑到張?zhí)筮@兒

    來了，這娘倆湊一塊，天知道又會給自己找什么麻煩。

    「丁大人，太后宣你進宮?！共懦鰧m門的王翠蝶對著長吁短嘆的丁壽說道。

    「謝過jiejie了?！苟巯阎槣惲诉^來。

    翠蝶心虛地四下看了看，「丁大人休要如此，奴婢生受不起。」

    「該是小弟高攀了才是?！苟畚ばδ樀卣f道，望了望宮內(nèi)方向，小心

    問道：「太后和陛下在談些什么？」

    猶豫了一番，翠蝶還是回道：「還不是二位侯爺?shù)氖拢瑑蓪m言談間有些不

    洽，丁大人待會兒回話時要小心些?！?/br>
    暗道聲果然，丁壽忽覺得牙床有些腫痛。

    ＊＊＊　　　?。　　　。　　　。?/br>
    博山爐內(nèi)香煙裊裊，珠簾后端坐的母子二人半遮半掩，神情難測。

    「臣丁壽叩見陛下、參見太后?！?/br>
    「起來吧?！箯?zhí)笳Z帶薄慍。

    「刑部人犯猝死之事調(diào)查如何了？」小皇帝語氣也是不善。

    丁壽斟酌了一番，回道：「陛下，經(jīng)司禮監(jiān)與東廠聯(lián)合勘驗，曹犯死于中

    毒……」

    朱厚照急聲問道：「他被何人所害？」

    「小猴兒，話要想好了再說。」太后不急不緩說道。

    「這個……」

    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丁壽腹誹，「據(jù)查，該犯系服毒自盡?！?/br>
    「什么？自盡？」朱厚照有些不信，追問道：「毒從何來？又為何偏在此

    時自盡？」

    「該是人犯早先預(yù)備，刑部已自陳失察之過。至于自盡之事么……」丁壽

    偷眼看了看那二位的神色，繼續(xù)道：「多方推斷，曹犯知曉將被提解詔獄，憂

    心誣告一事敗露，遂自絕避罪。」

    「誣告？」朱厚照眉毛豎了起來。

    「二侯謀逆之事，查無佐證，確系誣告。」丁壽可不想與那兄弟倆的破事

    扯上關(guān)系，避重就輕道。

    「那其他不法之事呢？」奈何朱厚照卻不是一個好糊弄的，繼續(xù)追問道。

    「其他事嗎……」丁壽心思電轉(zhuǎn)，顧左右而言他，「據(jù)刑部相關(guān)人等所說

    ，曹犯語氣狂妄，言多怪誕，當(dāng)是神志不清，其人未可盡信。」

    「其所舉之事言之鑿鑿，竟無一是真？」朱厚照沉聲道。

    無一是真？沒一個是假的好不好，問題是這話總不能當(dāng)著人家jiejie面說啊

    ，丁壽被逼得欲哭無淚，心道太后呀，二爺在為你弟弟死扛，你能不能稍微幫

    襯一下??！

    「好了皇上，別這么不依不饒的了。」也許是張?zhí)舐牭搅硕坌穆?，?/br>
    然開言，「既然發(fā)告之人都已死了，這事就揭過去算了吧?！?/br>
    「母后明鑒，其人雖死，所舉之事卻未必不真?！怪旌裾掌鹕砘氐溃骸附?/br>
    昌、壽寧二侯囂張跋扈、目無法紀，不法之行盈滿都門，兒皇早有耳聞，若不

    施以嚴懲，怕難以服天下臣民之心。」

    「胡鬧。」狠狠一拍座下矮榻，張?zhí)筻聊康溃骸赴傩占疫€曉得個」娘親

    舅大「，難道你一點親情不念??？」

    「兒皇幾時不念親情，登基之初便為二位舅舅各增祿米三百石?！拐挛?/br>
    屈辯解道，隨手一指外間的丁壽，「如丁壽般位列三品，一年祿米也不過三百

    余石而已?！?/br>
    誒，皇上，您娘倆吵架捎帶我干嘛呀，簾外丁壽縮了縮脖子，心中暗道。

    張?zhí)髵吡送忾g丁壽一眼，嗤笑一聲，道：「先皇在世僅一次便賜你舅舅

    良田上萬頃，區(qū)區(qū)那點祿米就不要拿來說了?！?/br>
    「父皇對二位舅舅自是恩寵有加，皇莊官地不過三分起科，卻恩旨侯府莊

    田由五分起……」朱厚照話音中也帶了火氣，「可那狀紙中提及，二侯猶嫌不

    足，放縱家人，迫害良民，為了征租，竟打死人命，如此貪得無厭，當(dāng)嚴懲以

    儆效尤。」

    「莫說狀紙所言未必是真，即便是真的，不過死了幾個平頭百姓，又怎么

    了？！」慈壽太后被弘治皇帝寵慣了，說話肆無顧忌。

    朱厚照只覺一股火氣直沖頂門，也口不擇言道：「母后莫忘了，你也是出

    身百姓人家?！?/br>
    一句話氣得張?zhí)蠓勖嫔钒?，霍地站起身來，厲聲道：「那你把他們剮?/br>
    吧，都死了干凈??！」話一出口，忽覺一陣暈眩，仰頭便倒。

    「母后??！」朱厚照驚呼，扶之不及。

    在一眾宮人驚駭之時，珠簾分開，如一道輕風(fēng)，丁壽飄至近前，伸右臂挽

    住太后柔軟身軀，左掌一股真氣由后腦玉枕xue輸入。

    「嚶嚀」一聲，張?zhí)笥朴菩艳D(zhuǎn)，見自己軟在丁壽懷中，玉面難得一紅，

    輕聲道：「放開哀家。」

    丁壽口中應(yīng)是，還是扶著她緩緩斜靠在榻上。

    「母后，你怎么樣？」朱厚照關(guān)切問道。

    「哀家小門小戶的，不勞皇上費心?！箯?zhí)髮Ⅱ着さ搅艘贿叀?/br>
    「母后……」朱厚照面露窘態(tài)。

    「陛下且先回避一下吧。」丁壽看了眼賭氣扭頭的太后，對朱厚照勸解道

    ：「待太后消消氣?！?/br>
    朱厚照點了點頭，「也好?！?/br>
    看著朱厚照出了宮門，丁壽對翠蝶道：「有勞王宮人請?zhí)t(yī)院梅太醫(yī)前來

    診治。」地祉發(fā)布頁４Ｖ４Ｖ４Ｖ點

    待著屋內(nèi)無人，丁壽苦笑道：「氣大傷身，太后您又何苦？」

    「唉~~」，長嘆一聲，張?zhí)笈み^身來，面色蒼白凄苦，「以為有了兒

    子能做終身之靠，誰想他與哀家終不是一條心，早知如此，就該……」

    自覺失言，張?zhí)笞】诓徽Z。

    「皇上也有難處?！苟郯牍蜷角?，道：「二位侯爺平日行徑確是太過，

    就拿與慶云侯爭利之事來說，數(shù)百人持械相斗，京師震駭，若要陛下當(dāng)作無事

    發(fā)生，未免自欺欺人?！?/br>
    「再不成器也是哀家的兄弟，若不護著他們，怕是該求太夫人過來聒噪哀

    家了。」張?zhí)蟪羁嗳f端，她也是心累，總不能攔著自個兒親娘進宮吧。

    「其實陛下心中還是有著母家的?！苟鄣馈?/br>
    「哦？」自己兒子自己清楚，張?zhí)笥行┎恍诺溃骸负我砸姷茫俊?/br>
    「先皇時恩準壽寧侯乞買殘鹽九十六萬引，陛下登基甫始，便在一力促成

    此事?！?/br>
    太后白了丁壽一眼，斂眉輕哼了一聲，道：「你又不是不知，上個月敲定

    了，事情沒成?！?/br>
    「還不是劉健為首的滿朝重臣上疏反對，陛下?lián)砹帋捉荒?，言此?/br>
    是先帝恩旨，可這些老家伙們就是不依，還說什么先帝早有悔意……」

    丁壽添油加醋道：「這些老臣倚老賣老，先皇下旨時不見他們反對，偏偏

    欺負陛下年幼登基，此時紛紛跳了出來，陛下與二位侯爺?shù)年P(guān)系都是這些老家

    伙們敗壞的?！?/br>
    「無人臣之禮，不為人子?！箯?zhí)髳琅卮分查?，不覺又是頭痛，素

    手扶額。

    丁壽連忙起身來至太后身后，輕揉她兩側(cè)太陽xue，柔聲道：「太后還是寧

    神靜養(yǎng)，您這玉體失和的事傳出去，便是金太夫人曉得了，也說不出什么來。」

    「可哀家那兩個弟弟……」張?zhí)蟛环判牡馈?/br>
    「太后請放寬心，有微臣在，二位侯爺不會有大礙，不過略施小懲怕是躲

    不了?！苟鄞蟀髷埖馈?/br>
    「也該給他們個教訓(xùn)了?！固蠓薹薏黄?，這兩個倒霉弟弟，給自己惹了

    多少事，當(dāng)初每次和先帝翻臉，都是因為他們?nèi)浅龅穆闊?/br>
    「交給你了，哀家不管了?！箯?zhí)笊熘毙泐i，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閉目

    享受丁壽指尖揉動帶來的舒適，「哀家也該歇歇了?！?/br>
    丁壽稱了聲是，心中暗爽，「劉健你們給二爺下套，老子反手就給你們上

    點眼藥，這叫一報還一報。」

    梅金書背著藥箱隨著翠蝶進來，「微臣拜見太后?！?/br>
    「太醫(yī)診病臣不便在側(cè)，微臣先告退了?！苟坌÷暤馈?/br>
    「欸~~你要走??？」太后有點不舍，平日里家人過來都是奏討乞封或是

    又惹了麻煩，少有人陪她聊天解悶，她那嗜睡的習(xí)慣便是這么養(yǎng)出來的。

    「啊？不，微臣就在宮外伺候，隨傳隨到?！褂行恼f是的丁壽看著太后失

    望眼神，立馬改口道。

    ＊＊＊　　　?。　　　。　　　。?/br>
    「太后怎么樣了？」

    仁壽宮外焦躁等待的朱厚照，一見丁壽便急聲詢問。

    「陛下放心，太后該是一時急火攻心，應(yīng)無大礙?！苟鄣馈?/br>
    「那就好，那就好?！怪旌裾辗畔滦膩恚趾莺菀淮氛菩?，「都是那兩個

    為非作歹的家伙害得朕母子失和。」

    「恕臣直言，太后一心想保自家兄弟平安，若陛下逼迫太過，怕會真的有

    損天家親情。」丁壽換了一副嘴臉，憂心忡忡道。

    「朕豈不知，可難道讓朕姑息養(yǎng)jian，由他二人繼續(xù)作惡不成？」朱厚照恨

    聲道。

    「嚴懲怕是太后那里不依……」丁壽故作思索一番，繼續(xù)道：「不如給二

    位侯爺一個教訓(xùn)，既讓他們曉得輕重，又給太后一個臺階?！?/br>
    「什么教訓(xùn)？」朱厚照問道。

    「罷了二侯的朝參，無旨不得隨意進宮。」

    丁壽見朱厚照眉頭皺起，似有覺得輕判的意思，連忙解釋道：「一來讓二

    位侯爺曉得在宮里失了寵，今后行止必會有些收斂；二來太后那里也全了面子

    ；三來么也給天下臣民一個交代，陛下執(zhí)法嚴明，不徇私情，乃圣君垂范?！?/br>
    「朕不在乎這些虛名。」被忽悠起來的朱厚照眉花眼笑，卻還裝作不在意

    狀。

    「另外關(guān)于刑部……」丁壽又道，既然首輔劉健都擺了一道，那率先給自

    己挖坑的閔珪要不收拾一下，二爺心里實在氣不過。

    「人犯獄中服毒自盡，刑部一干人等辦事不力，自大司寇下涉案人等皆以

    罰俸論處?！辜热粍㈣屯踉蓝疾幌朐谶@事上深究，丁壽也不敢鬧出太大動靜

    ，道：「也好給群臣一個教訓(xùn)，今后勤于王事，勿有懈怠?！?/br>
    朱厚照滿意地點了點頭，拍了拍丁壽肩膀，「進退兼顧，三思而行，這才

    是股肱之臣的樣子，天下官兒都像你這樣思慮周祥，朕該少了多少麻煩事?！?/br>
    「陛下謬贊，臣惶恐?！苟坌θ轁M面，難抑得意之色。

    沒等丁二爺?shù)男∥舶吐N起來，朱厚照隨之來了一句：「讓你找的人怎么樣

    了……」

    丁壽正發(fā)愁怎么解釋這檔子事，遙見宮女翠蝶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

    ＊＊＊　　　　＊＊＊　　　?。　　　。?/br>
    張?zhí)筇撊醯靥稍陂缴?，神色萎靡?/br>
    「母后，母后……」朱厚照立在榻側(cè)，輕聲呼喚。

    太后緩緩睜開眼簾，「皇上，你那兩個不成器的舅舅……」

    「母后放心，丁卿已經(jīng)與兒皇說過了。」朱厚照將方才商議二侯的處置一

    五一十講了出來。

    太后欣慰地點了點頭，「讓皇兒費心了。」

    「母后哪里話，都是兒子不孝，累您氣壞了身子。」朱厚照一時真情流露

    ，哽咽道。

    丁壽把梅金書拉到一旁，低聲道：「這是怎么了？剛才還好好地，怎地診

    完病更嚴重了？」

    「稟世叔，太后有暗疾在身，此番大怒，將體內(nèi)燥郁之火激發(fā)，故而來勢

    兇猛。」梅金書面色凝重，略一沉吟，繼續(xù)道：「觀其脈象，右手寸關(guān)二部脈

    甚洪大，左手心脈大虛……」

    大段醫(yī)理聽得丁壽頭疼，打斷道：「說人話，什么?。俊?/br>
    梅金書話語一窒，籌措一番言辭，繼續(xù)道：「鳳體積攢陰寒，陰虛火旺，

    似乎長期不寐……」地祉發(fā)布頁４Ｖ４Ｖ４Ｖ點

    不可能，就二爺見她這幾回，哪次不是日上三竿才起床，丁壽大搖其頭。

    不但丁壽不信，湊過來的朱厚照也是不信，待喚過翠蝶細細詢問，不由二

    人驚訝莫名。

    「太后整夜不睡有些日子了，白日里神思倦怠，心心懨懨地，吃過幾位太

    醫(yī)的方子調(diào)理，也不見效?！?/br>
    「那為何不早日稟報于朕？」朱厚照憂心母親，惱怒道。

    翠蝶慌忙跪倒請罪，「奴婢早想稟奏，奈何太后不許，只說自己知道，不

    要奴婢多事?！?/br>
    「金書，你可有診治之法？」丁壽問道。

    「此次痰火郁結(jié)于心，引發(fā)暈厥，倒是有幾個方子應(yīng)急?！姑方饡碱^深

    鎖，道：「可這長期不寐之癥若不緩解，怕是治標不治本啊。」

    「無法根治么？」朱厚照道。

    「陛下明鑒，尊卑分明，男女有別?！姑方饡鵀殡y道：「男醫(yī)女疾本就有

    諸多不便，況且以男子之身度女子之心，推斷病由，難免有失偏頗，差之毫厘

    謬以千里，微臣不敢妄施藥石?！?/br>
    「那你還杵在這里做什么，去喚醫(yī)婆來。」朱厚照喝道。

    翠蝶面露難色，「陛下，宮中醫(yī)婆多年前俱都老病請辭了?！?/br>
    「不獨宮中，便是天下間，也是女醫(yī)稀缺，杏林之憾耳?！姑方饡袘训?。

    沒功夫聽梅金書感嘆大明朝婦科前景，朱厚照匆忙傳旨，欲征集民間女醫(yī)

    為太后診病。

    「陛下，臣府中西席便是女子，醫(yī)道精湛，可以一試?！苟酆敛华q豫把

    談允賢賣了。

    「怎不早說，快快宣召?！狗路鹱プ∫桓让静荩旌裾者B聲催促。

    丁壽見梅金書面色猶豫，便道：「此人乃梅太醫(yī)師妹，請梅太醫(yī)隨臣同去

    敦請?！?/br>
    ＊＊＊　　　　＊＊＊　　　?。　　　。?/br>
    車輪滾滾，沿著青石街道一路奔馳。

    「金書，方才宮內(nèi)似乎有話要說。」丁壽向同在車廂內(nèi)的梅金書問道：「

    可是有何不妥？」

    梅金書嘆了口氣，「小侄無狀，怕是給世叔扯上了個麻煩。」

    聽梅金書一番解釋，丁壽才曉得談允賢此次進京是有求而來。

    談允賢幼弟一鳳，弘治五年舉人，中舉之后屢試不第，在大明朝舉人做官

    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首先需三次會試不中，才有機會候補派官，可即便派官

    也不一定輪得到，因為還有一批取了進士后朝考不合格的在家等著候補呢。

    嚴格來說，那位中舉后就樂瘋了的范進老爺這輩子能不能熬到派官，還得

    看祖上積了多少德。咱也別提那位舉人中的另類海青天，那位做官是因為張孚

    敬改革吏治，三途并舉，談一鳳可沒那運氣。

    不過好歹談家也是書香門第，世代為官，機會比同輩多些，在談一鳳中舉

    十三年后，總算是熬到了桂林訓(xùn)導(dǎo)的空缺。

    「府城訓(xùn)導(dǎo)？」丁壽聽到這里，面上露出輕視之色，一個不入流的小官兒。

    梅金書倒是沒有小瞧之意，只顧說道：「桂林地處偏遠，允賢心懸幼弟，

    想為他另謀一官職，恰逢長今小師妹延聘西席，聽聞世叔又是當(dāng)朝紅人，便請

    托小侄?！?/br>
    說到此，梅金書面帶赧色，「為小師妹早得名師授業(yè)，小侄厚顏答允，本

    想等待時機再面訴詳情，又怕世叔為難，遷延至今。」

    「不就是要補個實缺么，有什么為難的。」丁壽滿不在乎道。

    梅金書面色凝重，道：「官職授受，朝廷自有法度，豈是易于的?！?/br>
    丁壽仔細打量著比自己大許多的師侄，他老子梅退之一心想著造朱棣后人

    的反，兩個兒子卻一個癡、一個呆，替自己考慮什么朝廷法度，還真是養(yǎng)子不

    「肖」。

    梅金書被丁壽看得渾身不自在，「世叔，可是小侄言語有錯？」

    「沒錯?！苟壅诡佉恍Γ牧伺拿方饡珙^，「此事交給我吧?！?/br>
    ＊＊＊　　　　＊＊＊　　　?。　　　。?/br>
    烈日炎炎，蟬聲切切。

    雅軒雖是臨水而設(shè)，也難抵酷暑，談允賢圍著一條碧綠色白點湘裙，同色

    主腰上只披著一襲輕紗，香肩玉臂若隱若現(xiàn)。

    小軒地處后宅，談允賢不虞外人撞見，何況郎中面前無羞澀，行醫(yī)多年的

    她顧忌本就少得多，穿衣自然隨便。

    此時她正整理翻看梅金書前些時日送來的道教名方，據(jù)說乃是

    元代國師長春真人丘處機所著，內(nèi)載長壽之術(shù)多不秘傳，談允賢自閱后便手不

    釋卷，一卷剛剛讀完，正尋下一卷來看。

    忽覺有異，談允賢回過身來，見門口佇立二人，梅金書避嫌，眼神四處閃

    躲，丁壽則興致勃勃地盯著她薄紗下的雪白膀子。

    啟齒一笑，談允賢回身上前萬福：「東翁，師兄，有何見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