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br>
「不會，夫子一貫慈愛，不會如此?！固K凡出聲維護(hù)，卻看到他盈著笑意的眼，「你……」

「終于跟我說話了？」顏?zhàn)忧湫χ刺K凡，「同窗相見，蘇先生便是如此對待么？」

顏?zhàn)忧洌词故撬阌?jì)著別人也笑得一團(tuán)和氣。

蘇凡總是奇怪，為何如此粗野窘困的地方居然會生出這樣精致從容的人物？還偏偏能笑著和他們這群人混得如此和諧。

「你……可好？」在顏?zhàn)忧涿媲?，蘇凡總覺得自己手足無措。

「安好?！惯@次，連話里都能聽出笑來。

蘇凡狠狠地咬住了唇，要是叫籬落知道了，他必定會斜著眼睛笑話他：「還真是個書呆子，連句客套話都問不好。你讀那么多書有個什么用？」

「別咬，小心咬破了。」

顏?zhàn)忧渖焓謥頁崴拇?，蘇凡一驚，趕緊往后一避。顏?zhàn)忧涞氖滞Ｔ诎肟眨舜藢擂蔚劐e開眼，一時又都說不出話來。

「我……嗯……恭喜你！」蘇凡打破僵局，臉上泛起了真心的笑，「金榜題名，可喜可賀?！埂钢x謝?！乖S是近來這樣的話聽多了，子卿笑得有些淡，「不過運(yùn)氣而已?！?/br>
之后就說了些趕考途中和趕考時的事。路上聽到的一些稀奇故事，義犬殉主、白鶴報(bào)恩、忠貞女子千里尋夫……考試時又是怎樣的情景，貢院外高聳的棘墻，一人一間小小的隔間，有人作弊被捉討?zhàn)埐恢?，有人氣血攻心舉止癲狂……考場眾生相如同世間眾生相的縮影。

「還有狀元游街那一日，萬人空巷，街上擠得連根針都插不下；賞花那一日，京中的胭脂水粉供不應(yīng)求，叫價竟足足翻了幾番……」話題扯開了便覺自在了不少，蘇凡不禁拿聽來的話續(xù)著他的話講。

「你……」從容的顏?zhàn)忧渚拱l(fā)起了窘，「說得好好的，怎么笑話起我了？」

「這怎么算是笑話？現(xiàn)在滿天下都在傳，難道是滿天下都在笑話你么？」蘇凡見他發(fā)窘覺得有些新奇，臉上更添了幾分笑。

「為何總能讓你把話扯到別的地方去呢？」顏?zhàn)忧淇粗K凡的眼神有些無奈，還有些別的蘇凡不敢去看。該來的還是躲不過么？

看著蘇凡凝住的笑，子卿面色沉重，「背詩的時候，我陪著你背了好多遍，一遍又一遍，你只當(dāng)是陪著你背……」

「那時候還小，才多大的孩子……」蘇凡急急打斷他。

「郊游的時候，特地喝了那么多酒……你真當(dāng)只是為你擋的么？最后你卻把顏安拉來了……那時候我們多大？總大些了吧？」

他背過了身去，蘇凡只看到他杏黃的袍子在落日余暉里閃著一線又一線黯黯的光，一線一線，讓人想起眼淚。

「我……」臉上的笑容一點(diǎn)點(diǎn)裂開，讓蘇凡沒來由想起那天籬落松枝上的那只烤雞，外面裹著的泥漿也是這般裂開，露出里頭真實(shí)的顏色來。

「后來，在茶莊、在縣城的街上、在小酒館里，那么多次……你真是容易相信人，說是恰好遇上了你，還真就當(dāng)是恰好遇上的。

「你怎么不想想，那么偏僻的地方，那么小一個酒館，誰都不碰上就單碰上了我，還一碰上就碰了那么多次，你倒是再找一個這樣的恰好出來看看啊……」

一向舒緩柔和的聲音竟也能如此激動。隨著肩頭的顫動，衣衫也跟著微微晃動，銀色的暗紋就波光粼粼地在眼前漾開。

「為什么不早說？」笑容完全都碎了，蘇凡看著眼前的背影，竟覺得有幾分怨恨，「為什么現(xiàn)在才告訴我？」

子卿回過身，嘴角勾起，笑得無奈，「那時，進(jìn)京前，我想告訴你。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想親手把冊子交給你。你卻看著窗外跟我說，三兒他們在外邊，把他們也叫進(jìn)來吧……」

蘇凡恍惚想起，有那么一天，那個常碰上顏?zhàn)忧涞男【起^里。先前說著些瑣事，他的眼一直看著這邊，沒覺得是在看自己，就順著視線往后看，窗外一樹桃花開得爛漫。忍不住對著看了一會兒，正巧看見三兒他們打這兒經(jīng)過……

「你知道心里頭懸著件事是什么滋味么？考前還好，考完后人們只道我坐立不安是擔(dān)心著成績，功名算什么？狀元如何？

落了榜又如何？能早一天回來就好。打馬游街、名園探花、御前飲宴……哪里有我這般心急火燎的狀元郎呵？」

蘇凡怔怔地看著他眼中的苦痛，一動也動不了。

「一路上日夜兼程我終于回來了，可我下了轎把跪著的人來回看了多少遍卻看不到你，要不是旁邊提醒，縣太爺他們現(xiàn)在還在城外跪著呢！對著我就淡到這個地步么？連見都不想見一面么？那天你去了哪兒？」

「我……」蘇凡半張著口，面前緊縮眉頭面容凄苦的人，再不是他熟識的顏?zhàn)忧洹?/br>
怎么回答？如何回答？回答什么？

被逼到了墻角，他的怒氣與怨氣鋪天蓋地地罩過來。

茫然，心下茫然。

「打擾?！挂坏缆曇舨迦?，冷冷清清，聽不出任何情緒。

門口不知何時站了個人，銀發(fā)，白衣，淡金瞳。

「籬落?！?/br>
蘇凡出聲喚他。連自己都沒有察覺話中長舒一口氣的釋然，卻讓顏?zhàn)忧涞难鄹隽藥追帧?/br>
「怎么這么晚還不回家？」籬落徑自走過來拉起蘇凡，絲毫不理會他身前的子卿。

「我……」蘇凡看著兩人不知該如何解釋。

「我什么我？書呆子，想餓死本大爺是不是？」說罷就要帶走蘇凡，「我們回家，小鬼還在家里喊餓呢?！?/br>
「這位是？」子卿也不理會籬落，只看著蘇凡。

「籬落?！够h落不等蘇凡開口就搶先答了。

「他是我……」蘇凡想解釋，卻又被籬落攔住。

「我現(xiàn)在住他家?！?/br>
顏?zhàn)忧湟徽苫蟮乜刺K凡，目光卻停在了兩人交握的手上。蘇凡看他的目光，臉上更窘，掙扎著想叫籬落松開，卻不想籬落越握越緊。

「在下顏?zhàn)忧洌吞K凡一起長大?！棺忧浠剡^神，向籬落一拱手。

器宇軒昂，豐神俊美，又是人前那個狀元郎。

「哦，顏狀元。」籬落卻不回禮，握著蘇凡的手只是微微點(diǎn)點(diǎn)頭，「現(xiàn)在天都黑了，想敘舊不如下次再約可好？」

說罷也不等他點(diǎn)頭，就拉著蘇凡出了學(xué)堂。

「那學(xué)生下次必親自登門，還望籬落兄不要見怪。」

身后傳來子卿的聲音?；h落不回答，輕輕「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