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邊去看那個正蹲在雞舍前喂雞的人影，只看見他手臂一動一動，大概是在攪拌著盆里的黃油和小米，看不見嘴邊是不是淌著口水。

「事先都沒聽他說起，從學(xué)堂回來時一進門就看到了這東西?！?/br>
輕風吹送，架上的紫藤花開得正盛，銅鈴般模樣的紫色花朵一簇一簇聚成一串，悠悠在風中搖曳。

那時還未開花，青色的藤蔓攀繞著黃竹支架，狐貍倚在架前沖他笑瞇起淡金色的眼，「書呆子，可別說本大爺盡在你這兒吃閑飯。」

「切，都是用了術(shù)法的，又不是全你一個人親手干的。」管兒冒出來拆穿他。

籬落卻不慌，指著架上的一個繩結(jié)大聲道：「這是本大爺親手弄的?！?/br>
笑，一點一點在蘇凡嘴角上顯露出來，「他……籬落他確實對我很好。這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人為我做這種事?！?/br>
「……」籬清看著蘇凡，眼里的金色似明似暗，「這是我第一次聽說那個混蛋會為別人著想。」

這邊香油味飄到了隔壁，隔壁王嬸家的雞都聚到墻邊「咯咯」、「唧唧」地叫個不停。

「我和籬落的父母很早就不在了，父親說他被族里的事務(wù)糾纏夠了，就帶著母親云游去了。很任性的父母對不對？

「那時籬落還是狐形，我也不過剛成年。什么都不懂，族里的事務(wù)，籬落的事情，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靠我一個人去解決。我沒有辦法兩頭兼顧，所以……所以很大一部分時間我都不知道籬落在干什么。

「我們是親兄弟，可每次他闖禍我都是最后一個知曉的人，往往這個時候，大家都看著我，看著我這個王怎么去處置他的弟弟，會不會徇私？會不會偏袒？會不會護短？

「……在獸族中，恃強凌弱，適者生存是永遠的法則，即使是王族也無法改變。溫情對于我們來說是虛幻的東西，連自己都顧及不了，哪里有心思去關(guān)愛別人？」

「或許，這些他都明白。」蘇凡想起那一夜他醉酒時臉上的笑意。

籬清頷首，眼睛看著不遠處的籬落，「那一次的天雷是他的天劫，能讓他遇上先生實在是他三生有幸。把他派下山亦是我的私心，人間雖比不得他在山中，讓他沾染些溫情也是好的。」

籬清回過頭來看蘇凡，笑容頗有些曖昧。蘇凡被他金色的眼一盯，臉上立刻燒了起來，吶吶地不知該怎么開口。

「籬落他從未被人如此好生對待過，逢場作戲、酒席間的親熱終是虛假。這些日子我也都看在眼里，先生你是真心待他好，想來那個混帳也是明白的。籬某別無他報，只在這里先謝過先生了。世間縱有千般萬般求不得，平平淡淡地過一輩子未嘗不是一種幸福。蘇先生您說呢？」

事情被他看破，蘇凡臉上燒得更厲害了?；h清見他發(fā)窘就再沒往下說，只笑盈盈地看著。

那邊的籬落已經(jīng)喂完了雞，拍了拍衣衫下襬的灰往這邊走來?；h清忙斂了笑，又是一張一族之王的面孔。

蘇凡瞧見了，不禁輕輕嘆了口氣。

晚間睡下了，籬落一如既往地靠過來摟蘇凡，蘇凡在他胸前低聲道：「你大哥他也是記掛著你的，以后在他面前就別再胡說八道忤逆他了?！?/br>
籬落不作聲，把蘇凡摟得更緊了。良久方道：「我知道。」

后又補了一句：「只要他不再說話忤逆我?！?/br>
蘇凡又是無奈。

第二天清早起來時，里屋的門開著，床鋪、被褥都整整齊齊地，屋里屋外找了一圈，唯獨不見籬清。堂屋的桌上壓了張紙條。

「愚弟頑劣，祈蘇先生多多管束?；鹆鹆б活w，乃仙家之物，有延年增壽之效，蘇先生不必過慮，安心服下便是?！?/br>
籬落拿起桌上的紅珠子放到眼前端詳，火紅火紅，放在掌上，遠看就跟火團似地，內(nèi)里卻通體透徹，外側(cè)隱隱一層紅光，照得白皙的手掌也跟著泛紅。

「這東西還真沒見過，傳說三千年才煉出三顆，凡人吃了能長生不老的。」

「這……太貴重了……」蘇凡聽了大吃一驚，「我……學(xué)生怎么受得起？」

籬落不說話，把紙條翻過來遞給蘇凡看。

「此事非是為了籬落，乃籬某不情之請，萬望先生成全?！?/br>
蘇凡默然，想起昨日他笑笑地說：「世間縱有千般萬般求不得，平平淡淡地過一輩子未嘗不是一種幸福?！鼓菚r沒注意，如今細想起來，那臉上的笑，那說話的口氣，分明是有感而發(fā)。

抬頭看籬落，籬落環(huán)住他，「你不愿與我長長久久么？」

「我愿?！归]起眼，這些時日表面沒什么，心里卻總是惴惴不安，每每看到太陽落山就悲哀難抑。晚上睡不著，能聽到籬落的嘆息，越發(fā)睡不著。

「那你還猶豫什么？」

「我……」蘇凡躊躇，「這么貴重的東西……」

話沒有往下說，籬落的唇貼了上來，唇舌相交間什么東西喂了進來，他舌尖一頂，就直接滾下喉。

腹下些微發(fā)熱，蘇凡掙扎著想叫籬落放開?；h落緊緊箍著他的雙臂就是不放，稍微離開些距離，能看到蘇凡漆黑的眼里有自己淡金的瞳的倒影。

「本大爺不管他這珠子是哪里來的，也不計較這東西有多貴重。蘇凡、蘇凡，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一直在一起，你明白么？記得那首么，你不是說你信么？嗯？」

蘇凡愣愣地看著籬落的眼睛，「天荒地老的事不到天荒地老，誰也不知道?！?/br>
那是他說的，一直記到現(xiàn)在。

「那就跟我一起等到天荒地老的時候，我們一起看看會不會?！?/br>
……

小狐貍恰好抓著一手糖果跑進來，趕緊扔了糖，用兩手捂住眼睛再稍稍留一條縫，「呀！大白天的，你們不羞我還羞呢！」

院里的母雞正帶著小雞散步，撲騰著翅膀來啄地上的糖粒，「咯咯」的鳴聲和著院外大樹上的鳥鳴聲。有孩子一蹦一跳地從院墻外經(jīng)過，嘴里念著昨天先生新教的課。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全文完

番外小狐貍?cè)沼?/br>
丁亥年三月初三，今天是個大晴天。

先生教了我們一首詩，名字挺怪，叫做。我背了好久，沒背會。小四念了幾遍就會了，先生就摸了他的頭，夸他很聰明。我看到小四垂得低低地臉紅了。哼，明天找齊了五兒和豆子，一塊兒揍他一頓。

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