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樣劇烈翻滾，紙燈籠有模有樣地翻了個身，背朝周櫟，作出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姿勢，燈籠肚子上的口子不知什么時候脫線了，此刻又開始呼嚕嚕地振動：“你干了什么？”

周櫟抹了一把額角冒出的汗，向后一倒，由著重力將他拉到椅子上癱坐，聲音遠(yuǎn)不及剛才囂張：“你幫不了我，我不得自己想辦法？”

紙燈籠見他氣焰全無，膽子一大，挨挨蹭蹭地走近蠟燭，探頭探腦地看了幾眼，期期艾艾地提議道：“周櫟，能不能收了這個蠟燭？你用手電筒不也一樣嗎？”

“這個好聞，嘖，忘了你沒鼻子。”周櫟直起腰板，將蠟燭捻滅了，不急不緩地擦干凈他的物什，裝進(jìn)一個黑盒子里，若有所思地提起紙燈籠頭頂?shù)闹窀停骸澳阍趺粗牢业拿?？?/br>
紙燈籠全身抖了一抖，差點沒當(dāng)場翻車：“我猜的！”

“唔……誰告訴你的？”周櫟不為所動，顛了顛手里的重量，隨手將燈籠甩了三百六十度。

周圍的白光頓時開始閃爍，明暗交替之間，燈籠伸出幾根長長的竹篾攀住他的胳膊，忍住眩暈感哀求：“別甩了……我的腦子都要被你甩掉了。是一個男人，二十幾歲的長相，可能實際年齡更大點，他讓我告訴你那東西是列車長，還讓我陪你說會兒話，再沒別的了。”

周櫟皺起眉頭，思前想后也想不出其所以然，干脆將紙燈籠放了下來，他深諳巴掌加糖效果翻倍的道理，主動將燈籠底下的竹篾編了個整整齊齊，嘴上循循善誘：“剛剛我有點急躁，對不住了，現(xiàn)在你再仔細(xì)想想，那人還有什么特點？”

此時頭頂那張符紙已經(jīng)有了回音，像個扎了口的布袋被扎漏了，起初是一個亮點，眨眼間已經(jīng)圓盤大小，夜空上的滿月似的，再等一瞬，日光嘩地一瀉而入，霧氣避之不及，散為塵埃。

紙燈籠孤零零地斜躺在桌子上，周櫟扶額嘆息，就該再等一等的，這東西見不了光。

沈云檀一臉茫然地看著桌子上的白紙燈籠，還用手指了指：“這是什么？”

后排一個帶孩子的大姐熱心地解釋：“這白紙燈籠啊，一般是清明祭祖用的，不過這個比較小，大概是個手工小玩意?！?/br>
周櫟這會兒還有點蔫，提起手腕戳了戳這個巴掌大的燈籠，向里一瞧，淡黃竹篾編得齊整有序，他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拿這“小玩意”怎么辦，干脆扔給了沈云檀：“改天染紅了自己玩吧，挺可愛的?！?/br>
“等等！”陳愿迅雷不及掩耳地將燈籠奪了過去，翻來覆去看了一會兒，盯著周櫟問：“這是誰給你的？”

問完也不等著他答話，自言自語似的，接著就將紙燈籠送回沈云檀的手上，以一種近乎夢囈的語氣低聲呢喃：“你們聞到一種味道了嗎？”

那種濕冷朽木的縫隙里泥土的腥氣，將她的記憶深處的一絲眷戀連根拔起，那個將她撫養(yǎng)長大的人，那棵給她遮風(fēng)擋雨的樹，在隔了數(shù)不清的時光之后，重新浮于地表。

沈云檀摸了摸她的頭：“沒有啊，是不是剛剛那場游戲的后遺癥？”

陳愿垂下眼，下一秒，她就一甩頭發(fā)，新仇舊恨一齊發(fā)作，憤懣地斜著黑眼珠子瞥人：“你們兩個是不是戀人？結(jié)果如何？”

沈云檀笑微微地看她：“是，贏了兩張票，不知道會怎么給我們，這么厲害的妖怪應(yīng)該不會騙人吧？”

乘務(wù)員扶著兜售零食酒水的小推車一路走走停停，也不叫喊，直直地往前走，停在陳愿身邊，遞了兩張光禿禿的白紙條，話是對著里面兩人說的：“兩位先生的票，請收好。”

陳愿看得艷羨不已，伸出食指戳了戳：“這票賣不賣？”

乘務(wù)員個子高挑，黑網(wǎng)包住了一頭黑發(fā)，聞言露齒一笑：“這個是列車長讓送來的，想買還沒門呢?！?/br>
觸感不像觀感那么光禿禿，有細(xì)細(xì)的紋理，像是褶皺紙，就這么一張不著一字的紙條，真能當(dāng)作門票？

周櫟也很懷疑，既然有門票，就應(yīng)該還有檢票員，再不濟(jì)也該將一塊地方圈起來，竹欄桿末端開個口子，歪歪扭扭用白漆在木板上寫好兩個大字——入口，可人的那一套邏輯又不能用在妖身上，于是他也只能道謝，然后收下。

旅途確實煩悶，去趟廁所都不得安心，在周櫟一手扶門一手解決的時候，他有點后悔，早知如此，就該到省會買機(jī)票走。

等他出去的時候果然有一個姑娘在外面等著，看那架勢是正要推門，神情微妙地看著他無精打采地走了出去。

周櫟心想，等你進(jìn)去就會發(fā)現(xiàn)，門鎖壞了，鎖不上了，意思就是廁所指示燈永遠(yuǎn)都是綠的。

鏡子里映出一個人影，雖然頭發(fā)亂了，衣服也皺了，但還是擋不住周櫟一顆時刻在男朋友面前保持美好形象的心，全然忘了他剛剛一副飽受□□的尊榮早已被人收盡眼底。

小布走過來看望他，盯著鏡子里周櫟的眼睛：“我死的好慘啊。”

周櫟坦然地捋衣領(lǐng)，真誠地解釋：“你看，如果你贏了，最后我們只有一張票，而現(xiàn)在，我們有兩張票。”

第40章入口

接下來的路途堪稱一帆風(fēng)順，他們四個人前腳趕到候車站牌下，后腳就來了輛平崖村的公交，雖說破爛了些，但是勝在人少，備好的零錢一塞，幾人各自就坐。

司機(jī)是個年輕小伙，車技未知，陳愿將信將疑地盯了他半天，按照暈車患者保命守則揀了處遠(yuǎn)離發(fā)動機(jī)的地方，拿姜片往肚臍眼上一拍，仰頭睡了過去。

沈云檀觀賞了一番這破車四角漏風(fēng)的慘淡模樣，忍不住問道：“你們這算是國家機(jī)關(guān)吧，也沒個人接應(yīng)？”

“這真是扎心了?！敝軝党槌鲆粔K濕巾擦了擦靠背上的不明污跡，沒了脊椎骨似的躺了下去，“我們算編外人員，連個執(zhí)法證都是門口打印店辦的，哪有那么多關(guān)系好找??？何況領(lǐng)導(dǎo)愛和上面打交道，這西北小村落他連名兒都沒聽過?！?/br>
這些妖啊怪啊，又不傻，少有跑那些地方撒野的，天網(wǎng)系統(tǒng)搞得妖心惶惶，以前大家還喜歡在熱鬧的集市耍個雜技，現(xiàn)在凡事都講求個科學(xué)，有眼力勁的妖們大都定居鄉(xiāng)野，安分的過安分生活，露出狐貍尾巴也不怕被舉報，不安分的偷只雞，難度也不高。

不過領(lǐng)導(dǎo)的做法倒是有個好處，撥款來得輕巧。他的手伸不下來，那就雇人辦事，和尚道士兩手抓，想當(dāng)年那老家伙就是被一厚沓鈔票迷了眼，值得唾棄，也值得贊揚。

布萊克摩挲了幾下白紙條，像是有什么重大發(fā)現(xiàn)一樣，忽然停下手，拋出一句話：“門票上面有字。”

周櫟被嚇了一跳，一把抓起沈云檀的手臂：“有字就有字吧……??？什么字？”

這張紙條比普通A4紙要厚不少，看起來是光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