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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說中重了,這種莫名其妙,突然而至的“一語道破”。周瀾心里不舒服,仿佛對外界裝備起來的一層保護罩,莫名其妙地失靈了,但他沒有表現出來,只是說:“沒有,你走吧?!?/br>賀駟遲疑了一下,好像品了品“你走吧”這個“走”到底是什么意思。就在周瀾擔心他再說出什么“驚世駭俗”的言語時,他卻老實的一點頭:“好?!?/br>然后,伸手替周瀾關好了門,頭也不回地下樓去了。折騰了一天,周瀾很累,倒在床上就睡了,連澡都沒洗。直到第二天早上營地里的鳥叫吵醒了他,他看了一眼手表,翻了個身繼續(xù)睡去。將近中午他才下樓,進了餐廳,只見一身戎裝的賀駟站在餐椅旁,頭發(fā)理了,胡子刮了,精精神神的看著他。“團長好!”就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他也不曾被暗無天日的羈押,陽光明媚的上午,他雖然瘦了很多,但依然是個精神機靈的小伙子。周瀾看了他一眼,也不多說什么,他身邊嫡系不少,但是說到特別熟悉的,能在他多思多慮的心里有立錐之地的,還真的就剩下這一位了。別看他一陣陣的熱情好客,打擊拉攏的本事不小,但也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那都是利益驅使,用人之長,戒人之短,換句話講,很多人在他心里,不過人形工具罷了。他藏著掖著的東西更多,他心里的想法只有對杜云峰才毫無保留,也只有杜云峰才能成為他的左膀右臂。除此再無他人。看起來是個新派青年,可惜,那點安全感都是時間的積累成果,而他的故人不多了,無花在枝,何談蒂落。杜云峰一沒,半個世界都坍塌了。就他一個人,孤零零的對著半壁殘垣,來不及懷念就上躥下跳東跑西顛的試圖重新掌舵他的國。“粥應該剛好,不會燙。”賀駟等周瀾坐定,走上前去,掀開瓷鍋攪了攪,“我讓炊事班用雞湯熬的青菜粥,你這幾天不舒服,少吃硬米飯?!?/br>“誰說我不舒服?”周瀾看著他把一碗冷熱剛好的粥擺在面前的細瓷平碟里,日常負責伙食的幾個小兵此刻也不在餐廳,該是被賀駟打發(fā)出去了,“勤務員呢?”賀駟手上繼續(xù)忙著,將碟子扣住的幾個小菜翻出來,往周瀾近前挪了挪:“團長你早上照鏡子了嗎?”“照什么鏡子?”“你戒了‘土’之后,就一直沒什么好胃口,前段時間去吉海剿匪,風一口雪一口的,就沒好好吃過東西?!彼@時才轉頭看了周瀾一眼,“你著急了嗓子會犯病,抽那么多煙,吃不下東西吧?”周瀾還沒來得及張嘴,賀駟馬上跟著搶白了一句:“他們不敢跟你說的,但是你要是照過鏡子,就該知道你已經瘦脫相了”一雙筷子遞到周瀾手邊:“喝粥養(yǎng)人,你還有好多事要做,先養(yǎng)好自己。”周瀾沒接筷子,手指有節(jié)奏的點著桌子,眉眼上挑:“賀駟,你什么意思?”他的語氣平淡,換了別人,肯定是按照書面意思理解,但是賀駟不是別人,他能聽懂那背后的情緒,于是他規(guī)規(guī)矩矩的立正站好,身體是繃直的,聲音卻是溫和的:“團長,我不走,留下來,就是想跟著你干?!?/br>他察言觀色的繼續(xù)說下去:“那些老人老事,我也不想重提,但是,我敢很確信的一點是,你從不虧待真心跟著你的人,以前三掌柜、小滿他們有本事,人心不足蛇吞象,總覺得你給的不夠多。”他看了看周瀾抿著的嘴角,判斷出對方其實聽得很認真,于是也很認真的說:“我沒有大本事,你給我多少我接著,一樣為了錢,我不貪。”周瀾上下打量他,迅速評估了一番這些話的真假,一時之間沒找到什么有破綻的地方。錢對于周瀾的重要性是刻骨銘心的,仿佛胎里帶來的,那是他一切安全感的來源,世間萬物演進,行云流水逝去,一切都會變化,但金就是金,銀就是銀,永遠不會失去它的價值和魅力。因為不會變化的是人心中的貪欲。只要有貪欲,就有對其他人和物的占有欲,金銀錢財就永遠有用武之地,永遠具有它攻城拔寨,無堅不摧的力量。而且,賀駟要真是個有野心的,背地里搞小動作,周瀾覺得自己也不可能蠢得放在身邊好幾年,都覺察不出。一旦找到合理的理由,事物的存在就找到了合理性,也就能為它的繼續(xù)存在找到合適的位置。有了來龍,才知道去脈。“光是為了前途?”周瀾不再看他,一勺粥舀至唇邊,果然冷熱剛好,可見這一早熱了又熱,是費了一番心思的,“是金子到哪都發(fā)光,我能給你的別人也能給?!?/br>賀駟嘴角輕輕一挑,仿佛早已經預料到了這殘余的疑問,他很誠懇的說:“別人我也未必伺候得來,我在你身邊這么多年了,我熟悉你,團長,我沒大本事,就這點小聰明,你要是看得上,我就跟著你,反正你手下總是需要人。”反正你手下總是需要人的——這句話說到了周瀾的點子上。周瀾不是個勞力者,然而勞心者治人,他要做的就是在心里,把人扒拉再扒拉,誰可用,誰不堪用,權衡利弊再三斟酌。手下可靠的,能干的都有,但是可靠,能干,又習慣放在身邊的只有這一個了。賀駟又一次摸準了周瀾的脈門。見周瀾不再說話,賀駟把勤務員從門外喚進來,吩咐了幾句,一會兒的功夫,勤務員就把熱菜端了上來,速度之快,是事先就準備好了材料,只等煎炒烹炸一翻。“黑、賀……駟”周瀾放下粥碗,那熱乎乎的幾口雞湯粥,熨帖了腸胃,說不出的妥帖舒服,“這些都是勤務員的活,你個警衛(wèi)班長,不用親自干。”一句話,他就官復原職了。“團長,要不還是叫我黑四兒吧”賀駟站在他側身后,既像是保護著他的安全,也像是隨時準備服務的勤務兵,“你都叫習慣了?!?/br>周瀾點點頭,不過也沒改稱呼。“我確實有件是要找你做,”周瀾吃了不少,才推開碗碟,側身經過賀駟:“你跟我來?!?/br>幾個勤務兵很有眼色的進來收拾碗筷,以前都是他們伺候團長和杜副官的飲食,最近這段時間,他們就照常做飯菜,不過飯桌前總是空蕩蕩的沒人,怎么端上來,怎么端回去。今天是周瀾坐得最久,吃得最久最多的一天。賀駟跟著周瀾一路上了二樓,二樓的房間不多,除了臥室、書房,小客廳,和一間很大浴室之外,其他的就只剩勤務兵室。一個勤務兵聽見周瀾上樓,立即走出辦公室,立正敬禮。周瀾經過他,微一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