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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越來越盲目,眼睛不再去尋找,腦袋里不再去思考,只是一個勁地走,像掛鐘上的指針一樣,無休無止地走下去。我走進洗手間,反鎖上門,手搭在開關上,一下接著一下去撳那個開關。燈一會亮起來,一會又滅下去。燈亮起之前,我告訴自己,等再次摁下開關,鹿男就會出現(xiàn)在我身后,告訴我他在耍什么無聊的把戲??僧敓糁匦铝疗饋頃r,背后卻還是什么都沒有。屋里明晃晃地點滿了燈,有如一塊巨大的中空的冰塊,只讓人覺得寒冷。我沉溺在雜亂無序的緊張之中動彈不得,仿佛在某個地方,有一堆磚頭正一塊塊擂上去,越堆越高,終于到了某一刻,它們訇然坍塌了。我從那個頂端急速墜落,在精疲力竭之際回歸地面。我關掉所有的燈,慢慢摸到月洞門邊,蜷起身子坐了下去。一坐就是一個晚上。我知道,到了此時此刻,我應該感到悲痛,應該放聲哭泣。但我卻沒有。心里只是空蕩蕩的,沒有悲傷,沒有焦急,只有空茫的麻木。時光在屋頂上的夜空中潺潺流逝了,除了呆坐著,我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想去做。我竭力思考著我和鹿男之間的聯(lián)系,維系著我們的錯綜復雜的感情。我悄然地意識到,在很久之前就該思考這個問題,但我卻沒有,甚至從嚴格意義上講,是不愿意去想。放棄去思考,并非由于它太費腦力,卻是因為我懼怕去洞見它。從接納他進入生活的那刻起,我就在意識深處框定了這段關系的發(fā)展,定下了鹿男在我生活中扮演的角色。他將是我的好朋友、好兄弟,我們將見證彼此不斷變化的人生歷程,并一同分享其中的喜悅與憂傷。正因為如此,每當它偏離方向,我就把它當作答卷分割線外的字跡,選擇視而不見。而與此同時,我卻無法影響、也從未顧及鹿男對此會如何考慮和定位。那些錯生而出的可能性在無形中被我撕裂與摧毀了。天亮的時候,我睡了過去。等醒來時,我徹底接受了這個現(xiàn)實。鹿男離我而去了。窮極半生我都在尋求可以愛的人,并努力愛上他們,但愛我的人卻源源不斷地從我身邊離開。這就是我庸碌無奇的一生的主旋律。它是失敗的,它的無限重復只證明了我始終沒有成長。我還是同七年前一樣,同我之前度過的數個七年沒有任何不同。我依舊是那個游蕩在城市每個角落,用饑渴的目光去覓食關愛與信任的餓鬼。我所能想到的,所能做到的,就只是需要,在得到時,卻不知如何去消受。就像一個手無寸鐵的人,對著一顆椰子束手無策。在炎炎夏日中我確實需要一只椰子來解渴,用椰rou來果腹,但我看著它,張著嘴,卻不知道該怎么去吃。我因饑腸轆轆而四處覓食,并最終在食物前饑腸轆轆地死去。喬悅回來后,我們以最快的速度賣掉了這間屋子,搬進了城西鬧區(qū)里的一間店面房。從那時開始,在那里,我不再打游戲,不再在打開書時大聲朗讀,不再騎摩托去城郊野游,不再研究食譜、不再在下班途中尋覓咖啡卷、不再囤積過多的蘋果、去百貨大樓時不再留意香水柜臺,凡是與鹿男一同做過的事,一切與他相關的事,我都不再去做。這樣,我好像真的逐漸忘卻了他。鹿男離去兩個月后,鹿男的故事也草草了解了。在故事最后,鹿男變成了人,結識了喜歡的姑娘,并俘獲芳心。兩對愛人做了鄰居。周末時,他們會一起去做短途旅行,或在餐廳里聚餐,抖摟彼此在家里的糗事。女人們討論著時下流行的衣服、營養(yǎng)品、減肥餐、孩子在學校里的成績,男人們則交流新出的電子產品、車貸、形勢正好的股票、保險和旅游指南。我反復這個故事,直到連自己都確信它不過是一個根本不存在的美好謊言,花費了讀者的時間與口舌,僅此而已。作者有話要說: 喵☆、18姓秦的打來電話時,我剛從雜貨店出來,身上穿著雨衣,裝了紅姜和白芝麻的購物袋提在手里,腳下淌著兩汪水。那是一個很平常的周末中午,喬悅在廚房里做肥牛飯,讓我出去買一袋白芝麻和幾片紅姜。他在那頭說;“這兩天有空么?來一趟。大老板情況不大好,估計就這兩天了?!?/br>回到家我訂了機票,第二天就趕了過去,那時他已行將就木,離裊裊西去不遠了。他的妻子和兒子含著眼淚正好從病房里一前一后地出來。女人保養(yǎng)得很好,臉部顯然打過針,光潤得如一只被什么特殊拳法海扁過的嬰兒屁股。即便來探望病人,還是精心打扮了一番,三月天還穿著貂皮大衣。兒子中等身材,長相普通,兩眼因剛挨過訓而淚汪汪的,憋屈得有如混跡于牡蠣堆里的一顆螺螄。病房里站了一堆男人,都是同僚。老板在,姓秦的在,我在,還有兩個老得像要隨時死去的男人。見到我,姓秦的嘴巴煽動了兩下,但忍住了。老板躺在床上,比兩個月前見面時小了一大圈,頭發(fā)也掉光了,我花了好大力氣才從那張諾大的被褥起伏的床上找到他的小腦袋。屋里下著窗簾,臺燈的一簇微光在他突兀閃亮的頭皮上攏出一圈光環(huán)。他總在應該嚴肅或是悲傷的時刻無意識地制造出滑稽,簡直成了某種天賦。所以進門時,我對他笑了一下。他讓我關上門,然后說:“在死之前,我會一直說話,你們不許打斷我,若誰敢說一個字,我就....我也不知道能拿你們怎么辦?!闭f完他休息了一會,從被窩里掏出一只手,向姓秦的搖了一下。姓秦的從茶幾上取了杯碳酸果汁給他,他就對著吸管猛嘬了兩口,而后心滿意足地嘆了口氣,開始說話了。“我討厭我的工作,討厭你們,你們這些沒出息的玩意兒。除了呱呱亂叫啥都不會,連怎么花錢都沒個數,因為你們口袋里壓根就沒錢嘛。你們這群情商兩厘米,到死也不會說‘你好’、‘謝謝’、‘請’、‘再見’、‘抱歉’,只一個勁兒嚷嚷‘少跟我啰嗦,滾蛋!’,你們不會對人微笑、從不懂得勸慰別人,因為那些事兒太無聊太假了,你們挑挑腿,懶得去做.人家越懶得鳥你們,越瞧不起你們吧,你們特么就叫得更歡‘我很出名但我很窮,你們這些王八蛋,老子才不稀罕你們紅口白舌的夸贊咧,我要錢,要同女人睡覺’。早些年,我到處開除人,我也不知道究竟為什么要開除他們,大約是他們惹我討厭了。他們身上的餿味讓我噁心??墒菨u漸的,我接納了他們,因為后來我明白過來,你所厭惡的人,恰恰就是你的同類。我知道這么說未免有點殘酷,但事實就是這樣。你一生中最重要的時刻是什么?出生和死亡。只有那兩個時刻是光光屬于你的,可你從未參與其中。你瞧,你媽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