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飛鳴的衣食住行，還去給飛鳴開家長會。施繼則雖然寵弟弟，但是他也很忙，所以歸根結(jié)底，最了解飛鳴的還是齊潭。

飛鳴囂張任性，一看就是被寵大的，怎么想都應(yīng)該是個幸福的人，幸福到可恨。然而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從他說著磕磕巴巴的自我介紹，被陌生的爸爸牽著手帶進施宅的那一刻，他可能就注定不會再體會到mama辛苦工作一個月后給他帶回來一個小火車玩具的快樂了。

“我十幾歲的時候控制不好自己的脾氣，我覺得他們都很煩，他們對我好只是因為我威脅不到他們罷了。我在家大發(fā)脾氣的時候沒有人愿意理我，除了齊潭。但我一直都覺得齊潭也很煩，雖然他總和我說他什么都能做到，他無所不能，他總能讓我覺得很……很溫暖?？墒驱R潭還不是我哥的一條狗，我哥讓他來照顧我，他才來照顧我，他對我好不是因為他喜歡我，只是因為我哥讓他喜歡我罷了。

“這個家里沒人能處理好自己的感情。每年聚在一起的時候，jiejie們永遠(yuǎn)在討論對方的男人，她們從以前開始就在搶一切東西，搶玩具、搶哥哥、搶弟弟，然后搶男人。我哥也不例外，他好像根本沒有愛情這條腦回路。至于我爸和我媽，哈哈，那就是笑話，我爸和所有女人的關(guān)系都是笑話，包括他那個天天在家焚香拜佛的大老婆。

“我根本不相信感情，每個人不過都是在演戲找樂子罷了，從感情當(dāng)中尋求慰藉、自我滿足，不管是親情還是愛情還是什么狗屁友情，無非是編造出來的假象。我不愛任何人，我也不需要任何人愛我。

“……但是我為什么現(xiàn)在這么難受？我看到我哥躺在那里，他看起來那么憔悴，和死了一樣，不會動，不會說話，連呼吸都是微弱的。我在網(wǎng)上看到了齊潭的照片，他身上都是血，據(jù)說他傷得很重，警察不讓我看他，我連想都不敢想。齊潭那么好，他從來不對我生氣，他那么溫柔……他和你一樣好。

“為什么？姜余，為什么他會死？為什么會有車禍？為什么我這么難過？

“我……”

最后飛鳴已經(jīng)無法發(fā)出聲音，他緊閉著眼睛，表情又丑又悲傷，和之前的任何一個他都判若兩人。

我端水給他，他還是不肯喝，我只好自己先含進嘴里再喂他。

喝光整杯水后，我又在床邊陪了他很久，他一直抓著我的手不讓我離開。

最后他終于睡著了。

只是始終皺著眉頭，不知道是因為心里難過，還是生病身體難受，又或者兩者皆是。

我擦著他額頭不斷滲出來的冷汗，除了陪伴以外，也想不出更好的安慰他的方法。

我一直覺得飛鳴和我之間的關(guān)系只是靠飛鳴的興趣在維系，我始終是被動的那一方，即使我試著找回主權(quán)，但如果飛鳴對我失去興趣，那他就一定會離開。對于這一點，我絕對不會感到難過，反而會覺得松了口氣也說不定。

我一直以為他對我來說就是可有可無的存在，就像我對他來說是可有可無的存在一樣。

但我現(xiàn)在意識到或許并非如此。

面對這個真實到柔軟、到脆弱的飛鳴，面對這個說自己不相信感情，問我為什么自己會這么難受的飛鳴，我的心里難以抑制的苦澀。

我想要陪在他身邊，我想讓他重新快樂起來，再看他對我沒臉沒皮地撒嬌耍滑，再看他和翟項英不相上下的斗嘴。

我伸手撫上飛鳴眉間的褶皺展平，俯身在他眉心吻了一下。

輕手輕腳在飛鳴旁邊躺下之后，我摸出手機和翟項英聯(lián)系，這會兒已經(jīng)天蒙蒙亮了。

廚子小姜：飛鳴發(fā)燒了，剛剛睡著。

欠債不還：嗯，如果睡醒還沒好，就再帶他來醫(yī)院掛個號輸液吧。

欠債不還：他應(yīng)該受的打擊很大。

欠債不還：總之照顧好他。

廚子小姜：施先生怎么樣？

欠債不還：還沒醒。

廚子小姜：你睡過覺了嗎？

欠債不還：沒有，事情很多。

欠債不還：施繼則醒過來必須給我三倍工資。

欠債不還：你睡覺吧，我去忙了。

廚子小姜：嗯，那你能睡也睡一會。

欠債不還：好，晚安。

廚子小姜：晚安。

欠債不還：對了。

廚子小姜：什么？

欠債不還：我想你了。

廚子小姜：……

廚子小姜：？？？？

欠債不還：晚安。

廚子小姜：我也想你！晚安！

我摁滅手機屏幕，又摁亮，看了一遍剛才的聊天記錄。

再摁滅。

感到慰藉的同時，躺在飛鳴旁邊卻又平白生出強烈的罪惡感。

我想著有點糟，發(fā)沉的腦子已經(jīng)無力思考。

太陽升起來的時候，我握著飛鳴的手睡著了。

黑夜總會過去的。

30

早上八點多我醒了一次，給飛鳴量體溫后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退燒，起來煮了粥之后又繼續(xù)睡，沒想到十一點左右他又燒起來，這下沒辦法，只好把他喊起來準(zhǔn)備帶他去醫(yī)院。

飛鳴燒得臉通紅，看著就沒什么力氣，但還蠻聽話，一碗粥喝個凈。我給他里里外外裹成一頭熊，就兩只眼睛露在外面，叫好車之后推著他下樓。

有錢有勢的人家在哪里都能行方便，施繼則自己的病房是個套間，飛鳴干脆就被安排到陪床的地方輸液。我從里間出來，看到翟項英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房間里。

不過一夜的時間，翟項英的胡茬就冒出來了。西裝也有些皺，領(lǐng)帶早就解了，正坐在病房里的小沙發(fā)上，像睡著了。

我還在猶豫要不要叫醒他，他自己倒睜開眼來，對我招手讓我過去。

我挨著他坐下，他往下滑了些，頭靠到我肩膀上。

“飛鳴怎么樣？”他閉上眼睛，聲音有些啞。

“燒得挺厲害，醫(yī)生說是著涼加傷心過度，已經(jīng)在輸液了?！蔽彝笈才财ü?，努力坐得高一點，讓翟項英靠起來可以更舒服。

“嗯。”翟項英低低應(yīng)了一聲，沒繼續(xù)說話。

我聽著他呼吸越來越平緩，大概是睡著了。

他沒能睡太久，手機又響了，他出去接完電話回來跟我說，齊潭的尸檢已經(jīng)結(jié)束，可以安排喪葬了。

我問他齊潭家里人呢？

翟項英搖搖頭，說齊潭是孤兒，從小在施家長大的。

“那應(yīng)該施家來處理比較合適吧？”我說。

翟項英點點頭，說他先和施繼佩聯(lián)絡(luò)吧。

里間忽然有動靜，我急忙去看，飛鳴從床上坐起來，正在找鞋穿。

看到我和翟項英都在門口看他，他才沒再繼續(xù)。

“齊潭的后事我來處理?！彼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