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每年都來看憩樹。”那一大束一大束兒子最喜歡的天堂鳥，年年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他墓前，鮮艷欲滴，如泣如訴。

    憩樹，你沒有看錯人。還有，他真后悔，當(dāng)初沒有能夠強(qiáng)硬一點(diǎn)。

    可是……

    他看向病床上的那個人，悲哀地：“夏朝顏，對不起?？墒?，我已經(jīng)沒有兒子，現(xiàn)在，又快沒了妻子。”

    朝顏摔倒那一天，警察很快就到了，蓄意推倒傷害孕婦，在注重人權(quán)的香港，罪名絕不會輕。

    朝顏垂眸，沒有吭聲。

    羅石的聲音，靜靜在屋里蕩漾：“溫芬總是不甘心，不只是因?yàn)闆]能回上海，她最不甘心的是，她最喜歡的人偏偏從來不把她放在眼里。沈浩然當(dāng)年是我們系的大才子，家庭背景又好，什么都會、什么都精，可是，偏偏看上了校門口書店的營業(yè)員樊迎春。她那么心高氣傲，索性后來就一直不談感情。我從初中開始就跟她同學(xué)，考大學(xué)的時候就是照著她的志愿填的。她總覺得我書呆子，沒用，可是，她最后終于還是跟我這個書呆子結(jié)婚了。

    “后來，憩樹出生了，她整個心都放在他身上。從他小時候開始，吃要吃最好的，衣服要穿最貴的，玩具要最高檔的，睡覺也要夜夜陪著，就快慣上了天。我不能說一句，說了她就要跟我鬧。

    “可是，我是多么高興，就算她這么慣著，憩樹還是長得很好。他既不像我這么懦弱，也一點(diǎn)都沒有他mama的那種跋扈，從小就懂事、上進(jìn)、成績出眾，他一直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驕傲。

    “憩樹慢慢長大了，溫芬想送他回上海，那里教育水平畢竟更好，而且高考相對也好考些，可是他一直不肯。我想不肯就算了，大事上，我向來尊重孩子，為了這件事，我生平第一次跟溫芬吵了架。

    “其實(shí)溫芬一直埋怨我甚至罵我，她覺得如果不是當(dāng)初憩樹留了下來，你跟他后來就沒可能走到一起去。她有多不甘心，就有多看不慣你、恨你。有時候我想，憩樹走了，可能也是冥冥中老天注定好的，因?yàn)榫退隳銈兘Y(jié)了婚，以溫芬的性子，她也不可能放過你?！?/br>
    他深深嘆了一口氣：“當(dāng)初我專程跑去北京找憩樹。講到后來，他問我：‘爸，我不可能跟你們過一輩子，既然一定會出現(xiàn)一個人跟我過完我的下半生，最低限度，我總得找我喜歡的對不對？’

    “他實(shí)在是沒說錯，所以后來去香港，我完全被蒙在鼓里，等我知道的時候，不走也不行了?！彼蛎蜃欤翱晌腋鷾胤艺f，這是我最后一次依著你，再不會有下次。

    “憩樹沒了，我覺得我所有的希望都破滅了。就算當(dāng)初我對溫芬一片真心，這么多年下來，也被她的脾氣給磨沒了。憩樹走了以后，她天天在家里枯坐著，發(fā)火、罵人。來香港后，我很快辦起了一家小公司，我想，人一旦忙起來，就應(yīng)該可以忘記很多不愉快的事。憩樹沒了，我跟溫芬好像已經(jīng)無話可說。我胃疼，生病住院，她對我不聞不問。公司里頭的林會計天天給我送湯送飯，她也是從內(nèi)地到香港來的，離過婚，人很好，安慰我、照顧我，對我一片真心，我不是沒為自己想過?？墒?，有一天，我加班很晚才回家，看到溫芬一個人坐在黑暗的客廳里，抱著憩樹的遺像在痛哭，我突然覺得，我們有多久沒有在一起好好說過話了？三個月？半年？還是整整一年？在我自己一個人舔傷口的時候，為什么我就沒想到，剝開她強(qiáng)悍尖酸的外表，心里是血淋淋一大片一大片腐爛到深不見底的創(chuàng)傷？一直在潰爛，永遠(yuǎn)也沒辦法愈合。

    “我陪著她說話，帶她出去散步?？墒俏衣l(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不是以前的那個她了，她不理睬我，自顧自一個人坐著，說些我壓根聽不懂的話。我哄她去醫(yī)院，結(jié)果醫(yī)生告訴我，她得了抑郁癥。她雖然一直尖刻好強(qiáng)，但性格開朗外向，年年公司里頭的歌詠比賽她都是指揮。我不知道她怎么會變成這樣，我更不知道我們怎么會一步一步就這樣走到了今天！”

    又過了半晌，他深深嘆了一口氣，抑制住眼底若隱若現(xiàn)的淚，終于開口：“朝顏，我知道我在強(qiáng)人所難，我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的孩子，對不起你現(xiàn)在的家庭，可是，”他抬頭，酷似羅憩樹的臉上深深凄楚，無限痛苦，“溫芬過兩天就要出庭，我不奢望你說她的好話，可是……”

    他捂住臉，指縫間一行行的熱淚。

    朝顏朝他身后看去，門口站著的許聞芹，面無表情。

    第27章 ??過澗歇

    誰又能明白

    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

    也不知道為什么，近來只要閑暇下來，朝顏就會若有所思，直到宋泠泠氣勢洶洶來找茬兒。

    宋泠泠其實(shí)是去找齊唯杉的。她進(jìn)門時，一眼看到手持話筒、偏頭痛著的葉蓉蓉。前陣子，葉蓉蓉一早來辦公室就看到上司已經(jīng)板著臉坐在電腦面前奮指疾書了。她一時大驚以為自己遲到了，一看手表才七點(diǎn)半。整整大半個月下來，她終于確定一件事，那就是，能讓一向注重生活品質(zhì)的齊唯杉大半夜地回到辦公室發(fā)神經(jīng)，以后是不知道，現(xiàn)在也只能非某個人莫屬。

    她嘆氣，第一次知道，原來正正也會得負(fù)，不然兩個聰明人怎么有本事把人人艷羨的日子過得這么別扭?？吹剿毋鲢觯~蓉蓉太陽xue更是突突直跳：“他近來心情不好，你最好別來惹他?！?/br>
    在她眼里，宋泠泠也不是什么好東西，每次來公事私事纏夾不清，再加上她那個表哥又一向擅長借力打力，最后倒霉的總還是葉蓉蓉這個實(shí)際cao盤者。

    宋泠泠轉(zhuǎn)眼珠子：“又怎么了？”不信邪地闖了進(jìn)去。半小時后，她又徑自闖了出來，摔門而去。葉蓉蓉cao起話筒，沒好氣地：“麻煩聯(lián)系物業(yè)，上來修門！”先是方大同，現(xiàn)在又是宋泠泠，干脆不讓人過日子了是吧？

    一小時之后，宋泠泠已經(jīng)跟夏朝顏在一家小餐館了。她隨便點(diǎn)了份套餐，“啪”的一聲扔還給服務(wù)員。朝顏看她：“怎么了？”宋泠泠回瞟了她一眼：“我能怎么了？我這樣無聊的人也只能對著小人物撒撒氣，哪有你本事？”朝顏當(dāng)然知道她的意思，不軟不硬地：“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毖韵轮飧銦o關(guān)。

    宋泠泠氣極：“好，算我多管閑事！夏朝顏，你自私也就算了，冷血、冷酷、無情無義！”

    朝顏蹙眉，過了半天實(shí)在忍不住了：“宋泠泠，你這是在演瓊瑤劇嗎？”

    兩人面面相覷，半晌之后，竟然忍不住一起笑出聲來。宋泠泠一邊笑一邊撇嘴，心想：夏朝顏，你也就跟我玩點(diǎn)小聰明，碰到真正厲害的，你還不是一樣不是對手！

    好不容易笑完了，宋泠泠感慨地趴在桌子上：“唉，我現(xiàn)在最怕的就是過生日?！比箨P(guān)逼近，誰提她跟誰急。林佳楣以前還跟她爭得急赤白臉的，現(xiàn)在遂愿再嫁成部隊(duì)首長